脫歐倒數計時 首相梅伊被叮得滿頭包

英國首相梅伊卯足全力，與歐盟完成的脫歐協議，最後連自家保守黨都不想買單，慘遭多數否決。屆時，若出現無協議脫歐，英國恐將陷入混亂，從藥品短缺、歐盟英商的去留到教師荒，無一不考驗執政者智慧。

因英國脫歐引發的胰島素缺貨危機，讓人民走上街頭，要求首相梅伊說清楚、講明白。 英國與歐盟都是先進民主國家，珍惜民主價值，面對英國公投「 脫歐」的決定，雙方沒有惡言相向，沒有武力脅迫。從二○一六年六月二十三日公投結果出爐至今，已耗用近一千天進行談判，雙方都以難以置信的耐心，持續推動英國有秩序脫歐的工作。

一八年底，英國首相梅伊與歐盟終於完成一份厚達五八五頁的脫歐協議（詳見48頁圖表），外加二十六頁關於英國與歐盟未來關係的文件，包括德國總理梅克爾、法國總統馬克宏等二十七國歐盟領袖，簽名同意這份協議。但是，英國下議院的議員們卻在今年元月十五日，以四三二票反對、二○二票贊成的懸殊比數否決這項協議。

英國國會打臉梅伊、否決了梅克爾與馬克宏等歐盟領袖的協議，英國因此更逼近災難性的無協議脫歐。為了避免硬脫歐造成經濟貿易、社會與法律的全面混亂，歐洲議會勢必得為英國召開特別會議，同意再度延後原訂今年三月二十九日的脫歐啟動日，形同英國反對派綁架了整個歐盟。

今年歐洲議會將在五月二十三日至二十六日改選，目前歐洲議會有七五一席，其中四七二席屬於支持歐盟統一的歐洲人民黨黨團等聯盟，再加上五十二席雖是反對黨、卻支持歐盟統一的綠黨，疑歐派的政團只有兩百多席，是明顯少數。五月投票後，政治版圖是否變化，或是對現有英國脫歐協議產生新的變數，重重挑戰難以想像。

梅伊政府在元月十五日的挫敗，再度顯示了民主制度極端的優點與極端的軟肋。優點是在理性的民主協商之下，尊重每一次投票的決定，大家都不高興，卻不至於兵戎相見。至於缺點，更是毫不掩飾地攤在陽光下：一個無法形成多數決議的英國政府，綁架了歐盟二十七國、五億人的未來。

英國脫歐的經驗， 有太多值得台灣認真借鏡的案例，脫離或者獨立，是最高層次的政治理想，但要落實到制度，整體社會必然得付出高昂的代價。由於歐盟與英國雙方都高度尊重民主價值，總體看來沒有重大衝突，驚悚的個案卻俯拾即是。 難以置信的「藥命危機」

囤積藥品的現象， 在醫療體系發達的英國，是個難以置信的現象。但因英國媒體大篇幅報導，一旦出現無協議脫歐，進口胰島素的供應可能瞬間中斷，引發英國超過四六○萬名糖尿病患者的恐慌。有不少仰賴胰島素維持生命的糖尿病患者，已在家囤積大量的備用藥品。過往高度仰賴英國健保體系（NHS）穩定供藥，由於脫歐的不確定性，可能造成歐陸藥廠進口中斷，有人甚至囤積了長達六個月的存量。

脫歐造成藥品短缺的疑慮，觸動了人們最敏感的神經。代表數萬名醫師的英國皇家醫師學院，日前發文給衛生大臣，要求政府提供更為透明、即時的「藥品存量統計」的醫療體系；全球最大的胰島素藥廠、供應英國超過五成胰島素的丹麥諾和諾德（NovoNordisk）也發表聲明，「將英國國內的胰島素存量提升到四個月」。

縱然， 四六○ 萬名糖尿病患者仰賴的胰島素獲得高度重視，卻還有許多少量多樣、同樣攸關人命的藥品沒有獲得確保。不幸的是，最近全球藥品漲價壓力極大，英國藥物管理委員會公布短缺、漲價藥品的名單愈拉愈長，這份名單在一八年十月時僅有四十五種，到了十二月已經增加到八十七種，加劇了病人對藥品穩定供應的疑慮。

外人很難想像，醫療體系先進的英國，會因脫歐的混亂造成藥品短缺。但是，英國人每年吃掉的藥品，有一半都從歐盟國家進口，而且英國健保體系長期壓抑藥價，大量採用低價的學名藥，藥商在英國的利潤，遠低於歐陸國家，在商言商下，自然會優先滿足歐陸國家的需求。

一旦英國因為脫歐造成關稅升高，藥商、醫院、健保系統與藥房通路，勢必陷入重新議價的長期談判，「拿不到藥」，絕非憑空捏造的危機。

「歐陸英商」淪為政治孤兒

有高達一三○萬英國人在歐盟工作或居住，這群類似「大陸台商」身分的英國人，絕大多數是留歐的支持者，雖在梅伊的「軟脫歐」協議下短暫獲得曙光，卻又因為下議院壓倒性的決議，再度讓這群「歐陸英商」陷入沒有明天的憂慮。

他們最擔憂的，當然是工作條件會因為硬脫歐而出現重大轉變，包括技師、醫師等專業執照，是否必須重新認證，或原本自由旅行居留的身分是否得重新申請，或薪資所得會不會多繳稅。

這些專業人士也煩惱換工作的彈性，但其實那些在歐盟國家創業的英國老闆，才將面臨更大的挑戰。過往他們是英國與歐盟往來的窗口，在英國與歐盟交流雙邊得利；如今經商的法規、稅率都會改變，英國政客雖然口口聲聲說會照顧全民的利益，實際上最優先的卻是「推倒梅伊政權」、「重組政治版圖」這樣的島內議題。一三○萬名散居在歐盟的英國商人，注定成為被忽視的政治孤兒。

對這些「 歐陸英商」來說，最簡單的抉擇似乎是放棄英國身分，重新申請成為歐盟國民。待在德國、法國、荷蘭這些先進國家，只是他們日常的工作，困難的是情感切割，被迫與出生的家鄉說再見、被迫告知還在老家的父母與親友，自己已經改作他國國民。

阻擋移工造成「教師荒」

相對於「歐陸英商」的困境，歐盟其他國家的公民前往英國工作的意願也大幅降低。一六年脫歐公投能夠勝利，最主要的共識，是要阻擋每年超過二十萬名、大多來自東歐國家的基層勞工，但是阻擋移工必然帶來副作用，「教師荒」就是其中一例。

一八年暑假，英國教育政策協會發出教師荒的警訊，說明因教師人數嚴重不足，導致「各級教育機構須增加每班的學生人數、降低教育品質」。過往英國每年從歐盟「進口」約五千名教師，但一八年提出申請的歐盟教師只有三五二五名，比一七年暴減了二五％。官方文件說，不論是生物、英文、歷史或體育，幾乎每一門科目都出現教師荒。

由於脫歐的反歐盟氣氛，特別是對移民工作證的緊縮，阻卻了西班牙、希臘、波蘭等國的教師前來英國發展；而已進入英國教師培育程序的歐盟教師，也擔心政策改變會導致工作的中斷。不友善的氣氛與政策的不確定性，造成了英國學童與歐盟優秀教員雙輸的教師荒。

面對元月十五日的重大挫敗，英國首相梅伊挺過了不信任投票。若你問梅伊，或一心想要政府倒台重選的反對派議員，是否關心荒謬的藥品囤積潮、是否願意保證一三○萬歐陸英商的就業安全、是否重視影響下一代的教師荒，他們一定高聲說「是」，卻無力解決。

一六年六月二十三日的脫歐公投，是全人類民主政治一個歷史性的里程碑；但在一千天後的今天，脫歐的陣痛，在社會的每個角落刺痛著所有英國人民，而且還看不到曙光。

英國搖滾天團平克． 佛洛伊德（Pink Floyd）有一句著名歌詞：「在安靜的絕望中撐著， 是英國的方式（Hangingon in quiet desperation is the English way）。」或許，就是對脫歐痛苦的最佳描述。

（本文作者為紐約大學金融碩士，曾任金控公司副總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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