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如果你問在公司上班的人:「有沒有壓力?」我猜應該沒有人會回答「沒有」吧。
正在看這本書的各位平日肯定也多多少少感受到壓力吧。
身為產業醫師[1],我的工作就是跟各年齡層的上班族「面談」。一路面談下來,發現無論年紀多大,無論職位為何,上班族都會感受到在組織裡工作的壓力。
從他們/她們說的話不難聽出,「同儕壓力」通常是很大的壓力源。
日本人的民族性就是會給人很大的同儕壓力,組織非常重視「人和」。「人和」乍聽之下是很動人的詞彙,但如果要在組織裡保持「人和」,個人的「意願」與「理想」必定會受到壓抑。
也有很多上班族幾乎快被這種同儕壓力壓垮,苦不堪言,身心都受到重創。曾與我面談的人當中,就有人說他/她受到以下的同儕壓力。
▼「當我建議或許可以縮短開會時間,如何可以更有效率,前輩罵我:『這不是菜鳥該說的話吧。』還不讓我參加會議。」
▼「我犧牲中午休息時間,不跟同事聊天,努力工作,爭取到大筆的訂單,受到主管表揚。沒想到從此以後,同事聚餐就再也不找我了。」
▼「人事部要我們盡量消化年假,所以我妥善地調整工作之後,加上週末,請了長假。結果遭同事抱怨:『本部門有個不成文規定,沒有人會請那麼長的假啦。』」
要是採取跟以前或其他人不一樣的作法,不是直接挨罵,就是引起周圍其他人的反感,總之一定會受到壓力。為此而感到苦惱的人比我想像中還多。
另一方面,施加壓力的人心裡是這麼想的。
▼「我一直小心翼翼地觀察周圍人的臉色,心裡有話也不敢說,為什麼他居然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還受到主管的器重。真氣人!」
▼「我一直很重視職場上的和諧,工作再忙也勉強擠出時間與大家共進午餐,他居然完全不在乎這些繁文縟節,自己想怎樣就怎樣。真是太可恨了!」
▼「我一直不敢請假,怕給同事添麻煩,居然他敢厚顏無恥地一再請假。就算沒有對工作造成影響,但這樣合理嗎?」
我們自從懂事的時候起,在幼稚園或小學裡就被教育最重要的是「跟大家當好朋友」、「不可以任性」、「不能吵架更不能打架」,我們是在這種背景下長大成人的。
自從實施「寬鬆教育」後,學校看似也開始實施重視「個性」的教育,確實越來越重視「個人的能力」了,但在集體生活中,還是被教育「不能破壞和諧」為首要條件。另一方面,校方從各方面入手,打破「競爭」的要素,但「必須與所有人變成好朋友,採取相同的行為」的壓力卻反而比以前更強烈。
我實際面談過的員工裡,反而是二十~三十歲的年輕人最重視「察言觀色」,感覺很多人都有「不想隨便引人注意、不想當出頭鳥」的想法。
總而言之,在學校生活及社團活動、與朋友相處等大大小小的場面,都存有著「少數必須服從多數派,不要一個人擅自行動」的不成文規定。即便長大後進入公司工作,只要有人提出反對意見,或是獨自採取跟其他人不一樣的行動,就會有人在私底下或甚至公開被前輩或同儕批評、排擠:「那個人好任性」、「真不會看臉色」,有時候還會受到主管的叱責。
★稻作地區比麥作地區的人更容易出現「霸凌」!?
許多研究證明:日本人很容易產生同儕壓力。
根據社會心理學的研究,日本人還保留強烈的「農村社會的民族性」,自古以來基於稻作文化的傳統,為了保持團體的和諧,不予許個人擅自行動。
舉例說明,根據美國維吉尼亞大學的湯瑪斯.托爾赫姆博士的研究小組2014年在《科學人》期刊發表的研究結果指出,稻作地區的人比麥作地區的人更具有集體主義、極權主義的傾向。提出稻作地區的勞動量較大,必須與左鄰右舍通力合作,因此彼此間的依賴性極強;反之,栽培小麥的地區傾向於自立自強、分析思考的結論。
換句話說,以栽培稻米立國的日本,習慣將組織和集體利益擺在個人前面,因此人們很容易受到集體主義的氣氛左右。
可悲的是,有不少研究報告指出,相較於歐美人,日本人的民族性更容易出現「霸凌」。
以大阪大學社會經濟研究所(當時)的西條辰義教授等人所做的實驗為例,結果顯示日本人比美國人或中國人更傾向於「不惜自損八百,也要傷敵一千」。順帶一提,美國人或中國人則看重「減少自己的損傷」,更甚於「增加對方的損傷」。
西條教授等人為這種「不惜自損八百,也要傷敵一千」的行為取名為「惡意(壞心眼)行為」。
自2020年起將全世界搞得天翻地覆的「新冠疫情」,在日本出現了「自肅警察」及「口罩警察」[2],他們恣意找碴的行為已經到了異於常人的地步,引起廣泛討論,深怕自己受到傳染的人不惜跑到可能充滿病毒的街上,只為了找商店或別人麻煩,正是不折不扣的惡意行為。
首先,我們必須徹底地理解到,「不能只讓某個人得利」、「不能只讓某個人好過」這類的惡意一旦聚集起來,結果就會在組織單位內產生沒有建設性的同儕壓力。
我在精神科門診看過的患者中,很多人都說「我不認為新冠肺炎的病毒真有那麼可怕,但還是遵照政府及公司的吩咐,待在家裡,不敢出去吃飯。所以看到興高采烈地在外面吃飯的人會覺得非常生氣、怒火中燒,忍不住瞪他們一眼」。
這也是惡意的想法,但就算撇開疫情不談,公司裡也充滿了這種惡意的想法。剛才介紹的「我一直在忍耐,那個人卻敢暢所欲言,不可原諒」、「居然有人敢厚顏無恥地一再請假,這樣合理嗎?」就是這種壞心眼的思考模式。
日本人很容易出現這種心態,導致容易產生同儕壓力。相較於著重個人主義的歐美各國,日本社會有「令人窒息的社會」之稱。
因此很多人為了不要受到惡意行為的攻擊,平常會隨時留意周圍的眼光,也盡量不與同儕壓力唱反調,謹小慎微地活著。
★如何在同儕壓力下沒有壓力地工作?
為上班族,工作上無論如何都避免不了上述的同儕壓力。
在評論家佐藤直樹與演出家鴻上尚史共同撰寫的《同儕壓力:日本社會為何令人喘不過氣來》(講談社出版)中也寫到「沒有任何特效藥能一口氣消除同儕壓力」,強調了解同儕壓力的「真實面貌」相當重要。
「年輕人別太囂張」、「大家都在忍耐,你憑什麼請假」,主動覺察這些人是故意找碴,正是所謂的同儕壓力,是非常重要的第一步。
為了盡可能沒有壓力地在公司工作,要經常提醒自己「盡量不要產生惡意的情緒」、「不要隨波逐流做出惡意的行為」。
因此盡可能不要加入充滿惡意、會給人帶來同儕壓力的團體,也是保護自己的方法之一。
常言道:「物以類聚」,會做出惡意行為的人,也會吸引同樣心懷惡意的人,形成小團體。
這點不止公司,地方上的社區、學校的家長會、有共同興趣的一群人也一樣。我在醫院及家長會之類的組織也遇見過伙伴間互相說彼此壞話的小團體。
然而,要不要加入那些小團體,則是個人的選擇。
當然,如果不加入這個封閉的小團體,可能就會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所以我也能理解那些想團體行動者的心情。
在外人眼中或許會覺得團體裡關係緊密的人看起來很團結、很開心的樣子,但是為了成為團體中的一員,通常必須承受強大的同儕壓力。一旦脫離那個團體,就算只有一次,也會被貼上「叛徒」的標籤,開始受到攻擊,有時候還會被孤立、被排擠。
正因為如此,從長遠的角度來看,保持一定距離、不要加入某個團體,壓力會比較小。
公司會要求員工「一步一腳印地完成上級交給自己的工作」,因此只要抱著「在職場上不需要跟每個人都混得特別熟,也不需要總是同進同出」的心態,或許就能確保自己不容易受到同儕的壓力。
上班族要待在哪個單位是由公司決定。如果非得跟會帶給自己同儕壓力的小團體一起工作不可,有時候抱著「就算被討厭也沒關係」的心態坦然面對,也是很有效的作法。
公司最終判斷的是「那個人對公司的業績有沒有幫助」。跟學校或家長群的小團體不一樣,相較於個人成績,他們更重視學生跟周圍的人關係好不好、有沒有協調性。(當然,如果協調性差到影響其他人工作,導致職場陷入混亂,業績再好也沒用)。
以前與某家公司業績非常好的王牌業務員面談時,他說了一句令我印象非常深刻的話。
他說:「我壓根兒也沒想過要跟周圍的同事齊頭並進,打好關係。對於自己不想做的事,我會斬釘截鐵地拒絕。我不會主動破壞組織的和諧,但也不會勉強自己去配合我認為不合理的事。當然也有人會對我施加同儕壓力,但與其浪費時間在意這種事,我寧願盡全力增加一萬元的營業額。因為那樣對公司還比較有幫助。」
他之所以能說得如此胸有成竹,或許因為他是靠業績說話,個人的實力能確實受到評價的業務員。但我認為,不深入職場的人際關係、不追求友情那種強烈的連帶感,「實事求是、公事公辦」其實是避免受到同儕壓力的祕訣。
當然,有些工作的內容無論如何都必須與其他人協作。所以或許也有人擔心「我沒有信心交出周圍都能認同的漂亮成績單」、「老實說,我的個性比較膽小,害怕被孤立」。儘管如此,只要站在「保持一定距離」的立場來面對工作,與會帶給自己同儕壓力的小團體維持不深交,就能在組織裡存活下去。除此之外,本書第五章還會介紹「與職權騷擾、職場霸凌有關的知識」,以備不時之需的時候可以用來保護自己。
身處職場,我們很難完全避免同儕壓力,但是保持以上列舉的想法及態度,就能盡量將同儕壓力的影響降至最低,這點非常重要。 閱讀完整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