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會計

你該如何將損失化為收益

我明明是知道的。在快到伯恩的交流道前，路旁有個灰色的測速照相箱。它已經佇立在那裡許多年。我忘了當時正在想什麼。閃光燈一把將我從沉思中拉了出來。我很快地瞥了車速表一眼，至少超速二十公里，四下也沒有任何可以充當替罪羔羊的車輛。 第二天，場景轉換到蘇黎世的路邊。我大老遠就看到有位警察把一張罰單夾在我的汽車雨刷下。好吧，我違規停車了，因為停車場已經客滿，我又趕時間；此外，蘇黎世市區的停車位簡直就跟南極洲的躺椅一樣稀有！有那麼一瞬間，我還想衝上前去。我在心中暗自描繪了一下，自己會如何氣喘吁吁地跑到警察面前，以一副狼狽的模樣向對方解釋我所面臨的兩難。不過後來我沒有這麼做。這些年來，我已經學會了，這麼做不過是讓自己更顯得可笑，讓人覺得我小鼻子小眼睛，之後還會睡得不平靜。

以前收到罰單會令我火冒三丈，如今我已能「笑納」這些罰單。我會乾脆從我的「捐款戶頭」支出這些罰款。每年我都會預留一萬瑞士法郎在那裡，用以做善事，也包括繳交罰單。在心理學中，人們將這個簡單的招數稱為「心理會計」（mental accounting）。這其實是一項典型的思考錯誤：依據來源，人們會以不同的態度看待金錢。舉例來說，如果我在街上撿到一百元，我會比較漫不經心地看待這筆意外之財，比起費盡心力賺來的血汗錢，我可能會更迅速、更輕率地花掉這一百元。前述罰單的例子顯示出，我們可以如何善加利用這樣的思考錯誤。我們可以刻意欺騙自己，好獲得心靈平靜。

想像你去到某個貧窮國家，弄丟了皮夾。不久之後，皮夾失而復得，除了現金以外，其餘東西都還在。你會把這件事情說成是失竊，或視為做善事？換言之，就是救濟那些可能過得比你更差的人。誠然，錢被偷走的事實無法藉由思想加以改變。然而，事件的意義，亦即對事情的詮釋，卻操之在你。

活出美好人生的關鍵在於對事實做具有建設性的詮釋。我總會在商店或餐廳的定價上多加個百分之五十。這是我消費一雙鞋子或一份香煎比目魚實際所需支出的費用…這還是在扣除所得稅之前。假設我需要花十歐元才能買杯紅酒，那麼，為了消費得起這杯紅酒，我就必須賺十五歐元。這樣的心理會計於我十分有益於控管花費。

投宿旅館時，我喜歡先把費用付清，如此一來，就不會因為最後的結帳，糟蹋了例如在巴黎所度過的一個浪漫週末。誠如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丹尼爾．卡納曼（Daniel Kahneman）的「峰終定律」（peak-end rule）所示，人們只會記得假期的高潮與結尾，其他部分則會被遺忘。關於這項效應，我還會在本書的第二十章做更詳細的說明。在假期結束時，如果有位態度傲慢的法國接待員，頤指氣使地拿出鉅額帳單擺在你面前，尤有甚者，因為你不會說完全沒有口音的法語，他還故意偷偷給你加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附加費，你的夢幻之旅將僅剩夢魘般的回憶。心理學家非常清楚這種「預先承諾」（pre-commitment）的策略：先付款，後消費。這是一種讓人比較容易忘卻付錢的痛苦的心理會計。 稅款我也繳納得同樣灑脫。的確，我無法隻手翻轉整個稅賦體系。因此，我會拿我美麗的家鄉伯恩的種種建設，和科威特市或利雅德的建設相比，或是和摩納哥擁擠的混凝土沙漠，甚至是和月球表面相比。後面這幾個地方都是不課所得稅的。相較的結果就是：我寧可留在伯恩！此外，為了逃稅而不惜遷居到某些醜陋的地方，這種人總流露出一種斤斤計較、心胸狹窄的感覺。這絕不是打造美好人生的有益基礎。有趣的是，到目前為止，我和這樣的人總是做不成生意。

眾所周知，金錢不代表幸福。儘管如此，我還是要誠心地勸你，切勿為了幾歐元或多或少地鑽牛角尖。一瓶啤酒比平常貴兩歐元或便宜兩歐元，如今我都能平靜以對。不必因那些小錢而情緒激動，畢竟我股票投資組合的價值每分鐘波動就遠不止兩歐元。就算德國DAX指數跌個千分之一，我也不會惶惶不安。請你為自己設定一個金額，一個你完全無動於衷的金額。別把這個金額內的金錢當作金錢，就把它們視為白雜訊。秉持這樣的態度並不會讓你損失什麼，更不會讓你失去內心的平衡。

曾經有一回，當時我年約四十歲，在秉持無神論觀點很長一段時間後，我最後一次鼓起所有傻勁去尋找上帝。一連數週，艾因西德倫修道院（Kloster Einsiedeln）的本篤會修士都邀請我去作客。我很喜歡回憶那段遠離俗世的時光，沒有電視和網路，手機訊號也幾乎無法穿透修道院厚厚的圍牆。因為院內有完全禁止交談的禁令，我格外享受用餐時的寧靜。雖然我沒有因此找到上帝，但倒是發現了一個心理會計的招數；只不過這回不是關乎金錢，而是用在時間方面。在齋堂裡，餐具被放在一個大約二十公分長的黑色小棺材中。開始用餐時，大家會把棺材蓋打開，取出擺放整齊的刀子、叉子和湯匙。其中的寓意就是：基本上，你已經死了，往後所發生的一切，對你來說都是種恩賜。這是種絕佳的心理會計。我就是這樣學會珍惜光陰，不把它們浪費在無謂的情緒波動上。

討厭在結帳櫃檯前大排長龍、在候診室枯等、在高速公路上塞到昏頭？轉眼間，你的血壓飆破一五○，壓力賀爾蒙大量分泌。與其放任情緒起伏，你應當想一想：如果沒有這些既浪費時間，又傷害身心的無謂的情緒波動，你將能整整多活一年！你大可把獲贈的這一年花在等待上頭。總之，雖然你無法挽回時間與金錢上的損失，卻可以對這些事實做不同的詮釋。請將能夠用在各種人生處境的心理會計招數加入工具箱，你會發現，當你越是熟練於避免思考錯誤，為了你自己好，三不五時地刻意落入一項思考錯誤，將為你帶來更多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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