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學校量產背後,凸顯哪些教育隱憂?
實驗教育法通過三年,去年底修法更開放校數上限,並容許實驗大學辦學。掛名實驗的學校大增,各種教學理念百花齊放。看似多元的榮景下,有哪些教育根本問題被忽略,父母又該如何判斷?
實驗教育讓課程與老師任用鬆綁,讓有理念者可以辦學,也讓偏鄉小校有了轉型契機,但一下子打開的大門,門後是榮景還是隱憂?(圖為台東大南國小)
對X世代和Y世代的父母來說,國中小學的學習是一個集體回憶:標準化學習內容、統一進度、齊一評量標準;每天相同的上課節奏,一模一樣學校處室的分工、一起放假、一起開學的假期……
這一代中小學生的學校記憶,卻會很不一樣;和父母的不一樣也和其他同儕不一樣。實驗教育法大幅開放,快速打破台灣教育辦學的界線,引發期待、也帶來隱憂。
二○一四年底通過後,實驗學校、機構和團體自學辦學單位大幅成長,《親子天下》去年二月調查,全台灣共有一百二十四家,才事隔一年,在今年二月截稿為止,則快速成長到一七七家(見一三八到一四六頁),而且在電訪的過程中,有許多辦學團體正在申請等待審核中,呈現蓬勃發展的榮景。
去年底「實驗教育三法」修法,把縣市原住民以外的公辦實驗學校數目上限,占該縣市的五%,修到個案審核最高一五%。實驗教育讓有特定理念的辦學者可以拋開國家課綱和學校組織、校長、老師等任用資格的限制,有極大的自由,重新定義學習與教育,被視為是中央和縣市政府業績、學校轉型出路,和父母新選擇。
不只校數、人數都大幅鬆綁,修法更把實驗階段延長,到高中大學都可以申請實驗學校計劃。三年內快速開放的腳步,立法委員蔣乃辛在修法的過程中,曾經感嘆提問:「我們一下子打開這麼大的門,相關的配套措施是什麼?」究竟,實驗學校大量激增,除了為公辦學校困境帶來突破的解方,還會帶來什麼未知的隱憂?
隱憂一:學校數激增,軟硬體卻沒全到位
實驗學校的「數目」激增,並不代表一間又一間不一樣的教室已打造完成。其實目前的實驗學校現場,很像一個大工地,場所硬體施工中、老師課程軟體也在實驗中。
一間間新的學校開張,訴求一家比一家炫:AI智慧實驗學校、芬蘭專題式學習、程式設計︙︙但開學後和家長的磨合、辦學理想和現實的檢驗,才是日日的功課。「看起來實驗教育百花齊放,但是多少學校目前只有實驗之名,還沒有實驗之實?」教育部次長林騰蛟也說出擔心。
台北市指標性的實驗學校和平國小,市政府投入龐大的資源,校舍重新打造、老師親自到芬蘭學校學習,第一年招生也只能先從一到三年級先開始。
公辦實驗學校,幾乎都是學校原班人馬辦學,一夕之間變身是不可能的任務。去年九月轉型的蘭嶼實驗中學校長楊瑞良到了這學期末還在想,揭牌儀式時拿到的那塊「TAO民族實驗教育高級中學」的板子到底該掛哪兒?台中市教育局也積極希望可以打造實驗教育園區,做為實驗教育發展資源整合的平台,但是腳步也是必須緊追開放的發展,目前園區還一片荒涼,仍在積極把過去廢棄的學校空間打造成支持平台。
隱憂二:父母輕易投入,未必適合孩子
父母對於不一樣教育的需求一直成長,但經營一所扎實的學校需要時間,體制內的學校和老師改變受限於制度,必須依法行事,急不來。於是,這幾年父母對於不一樣教育的需求轉向實驗教育,形成了學校供給和父母需求的落差。這些需求孔急積極投入的現象,讓資深的辦學者很擔心。
從教改後投入實驗教育超過二十年,宜蘭縣慈心華德福實驗高中創辦人張純淑,這幾年擔任宜蘭縣自學審議委員會委員,有很深的擔心。她指出,現在申請自學的人數,每一年都加倍成長,學校的氣氛,很容易讓學校老師只要面對學習上適應有困難的學生,明示或暗示父母可以選擇「自學」;父母也很容易只要對學校不高興,遇到溝通僵局,就會想,大不了自學。
但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有能力幫助孩子自學,「實驗教育不只是教材教法的改變,還有對生命真實的認識,我擔心學校和父母沒有看到孩子真實的問題。離開體制,並沒有解決這個問題,」張純淑說。
台北市昶心蒙特梭利實驗教育創辦人張淑玲過去在外商工作,也是因為子女而投入實驗教育辦學超過十年,看到家長熱情湧入實驗教育,她觀察,「到底開了一個怎麼樣的門,恐怕是太多人被粉紅泡泡衝昏頭。」
家長在面臨多元學校的選擇時,應該思考家庭與孩子的需求,不論潮流是什麼,而是這樣的環境是否能啟發孩子天賦。(圖為和平實小)
隱憂三:政策指導的實驗難長期落實
公辦實驗學校好像拚業績一樣快速成長,除了熱情教育者的投入,也有積極的政策主導者指揮。但是實驗教育法開宗明義定義實驗教育的核心,必須有特定的教育理念,且這樣的教育理念,是在體制教育的框架中難被落實,所以需要實驗教育法來實踐。
也就是說,實驗教育辦學者應該是先有辦學理念,然後找到團隊來形成課程支持理念。由上而下的指導,很難長期的落實。
台東縣在「實驗教育三法」通過後,目前有十所公辦實驗學校,數目是全國最多。背後的推手是前教育處處長劉鎮寧,大學教授背景的處長,過去兩年嚴格考核和指揮台東中小學革新,的確引發台東學校教師團隊的改革熱情。但是也有不少校長和老師,等著處長借聘期滿,可以早日卸下發展實驗教育的擔子。劉鎮寧在今年二月離開處長的位子,台東的實驗教育發展趨勢難測。
「實驗教育應該是引領教育思潮,辦學者背後要有理念和價值,針對和體制不同的教育方向實驗。譬如『雙語教育』還需要實驗嗎?若是實驗教育定義這麼廣,那是災難。」教育部一位學者出身的官員私下說出重話。
隱憂四:離開體制,凸顯哪些根本問題?
實驗教育受到注目,學生人數快速成長,某種程度也反應出體制教育遇到瓶頸。為什麼「實驗教育三法」通過後,偏鄉小校紛紛轉型實驗教育,其實也在期待掛牌後,可以藉由新名稱獲得家長青睞。
台北市和平國小去年招生中籤率只有六%、宜蘭縣慈心華德福實驗高中的排隊等待入學的人數,已經破百位。「為什麼這些家長和孩子,都覺得無路可走?最後只能選擇離開學校?他們遇到什麼困難?學校老師和家長可以怎麼面對這樣的挑戰?」張純淑指出,解決這些問題,才是讓整體教育進步的根本。
台灣實驗教育這三年的發展,給家長許多希望,也給辦學者和老師們很多新的機會。但面對今年年底從六都首長到地方里長九合一選舉,教育從中央到地方首長不斷更迭,政策和資源也一直變動,很難永續思考。
家長對於選擇學校的焦急或許該慢下腳步,再多一點思考自己與孩子需要什麼?同時也再多付出一點時間認識什麼學校真正適合?家長又可以如何配合與協助。
更好的教育,往前走的下一步不是追求量的業績,而是真正可以發掘每一個孩子天賦的學習環境。
(整理/陳雅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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