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煙蔓草裡的哲學家


▲吳寶春
高雄吳寶春店負責人。2008年參加法國樂斯福麵包大賽,獲得世界盃特色麵包亞軍、2010年於世界麵包大師比賽奪冠。認為麵包給自己許多人生的歷練與啟發,以「永遠的麵包師傅」自我期許。

我的故鄉在屏東大武山下,充滿陽光與各種熱帶果樹,這座大山不僅是屏東孩子的屏障,也是心靈的依靠。這次我趁回屏東探親時,拜訪住在佳冬鄉,以自然農法著稱的戴文進,我們直接約在農場門口,抵達時我張望四周,以「雜草叢生」來形容眼前所見,真是一點不為過。

困惑的當下,戴文進出現了。他笑笑領我走進他的香蕉園,我才知道,剛剛看見的根本算不了什麼。

不除草不施肥 依循自然定律

三十多年前便開始與父親一起務農的戴文進,最初單純只種鳳梨,面積達七、八十甲。十五年前一頭栽進有機的世界。「當時媽媽病得很嚴重,在醫院高燒不退,出院後靠攝取全有機的食物來改善體質慢慢調養,加上我還要照顧孩子,醫院家裡兩頭忙,田裡也兩年沒照顧,四處尋找後念頭一轉,為何不自己種有機?」從此便一頭栽進有機的世界。

開始摸索有機後,大自然給他相當多的啟發。「兩年沒入田,倒下或枯萎的相當多,強壯的也有存活,我採下果實一試,風味相當好!而且更好!這讓我不禁思索一個問題:千年的大樹,沒人施肥,一樣茁壯茂盛,它們生長的養分來自哪裡?陽光、露水、土壤…,大自然會自然汰換,孱弱的便成了養分。」想透這個道理,他的田間管理方式更清晰了。

我眼前的香蕉田,處處可見掛在樹上、或是半棵傾倒的枯葉,田間處處都是長到大腿高的野草,行走其中,都可感受到沁涼的水珠、不斷從面前跳走或飛走的昆蟲,腳下的土也厚實鬆軟,空氣中飄盪著略溼的腐葉氣息。
我的心情愈來愈放鬆,腳步愈來愈慢,眼睛和耳朵也打開了,許多方才不曾注意的細節也躍然在:折斷的香蕉桿中有蜘蛛張網、枯葉下有螞蟻做窩,不時有野蜂或鳥在園中掠過,而那在園中四處遍布、長到大腿高的野草,竟然全是過貓,而我方才還毫不留情地踩踏過去。

戴文進看我吃驚的樣子,笑著說:「這是為了讓昆蟲居住與棲息,牠們才不會爬上香蕉亂啃,我也有過貓可以採,皆大歡喜。」


▲戴文進(左)的農場看似毫無管理,靜下心來仔細端詳,會發現全是寶貝。攝影·高靜玉

遵循生物共存法則 心境清明

過貓採分段採收,留下間距,一方面留空間給昆蟲,一方面也防蟲類過度擴張。「來串香蕉吧!」戴文進熟練地掀開香蕉樹上的一片枯葉,我「哇」地叫了出來,原來,他以枯葉遮蔽香蕉,躲開動物與蟲的啄食叮咬,我這也才真正看出,原來以為的荒蕪與無為而治的農場,其實處處都是細心巧思。

的確,戴文進的香蕉外皮較薄,聞起來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生命力,果肉有彈性又扎實且口齒留香,過貓也細嫩不刮舌,生吃便清新清脆,是過去不曾有過的體驗。他也熱心投入學校的食農教育,讓學生感受生命的力量與生態平衡的重要。我們步出香蕉田,這才發現剛才的荒煙蔓草,事實上是雜草蓋過的鳳梨田,為的是給禁不起曬的鳳梨遮陽。

「想要從事有機,心態必須先調整,不能期待年年豐收。想土壤肥沃、作物肥美,就記得一定要休耕,要有耐心,通常產量與投入的心力成反比。」他笑著說。這樣的高勞動、低收穫,為什麼他還這麼快樂?

「 你變質了, 東西也會跟著變質,我們的心思會左右成果,我很感謝大自然,時時讓我低頭注意腳下的世界。」

敗絮其外但金玉其中,從事生產不忘和平共存,人生許多時候,也該向大自然學習。


▲香蕉
多年生巨型草本,原產於熱帶的馬來群島以及澳洲北部,幾乎含有所有的維生素與礦物質,又因取食方便,廣受人們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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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周刊2022/第131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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