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惠玲 曾任《商業周刊》〈alive生活專刊〉資深撰述,當過十多年的生活飲食線記者,上山尋夢幻土雞、下魚塭找絕美香魚、天剛亮要去挖白蘆筍、暗夜裡等火龍果開花,喜歡採訪主廚一探料理秘密,更愛和農夫交朋友。認為飲食是看見世界的窗,人與土地的故事永遠述說不完。現為不自由的自由工作者、十分滿足的皮蛋媽,近期著作有〈飲食是最美好的教養〉。
台菜宴,在雅致與精巧之間
文字=游惠玲 插畫=鄭兆廷
起家圓滿 布袋雞
布袋雞一上桌,在座賓客的眼睛都亮了,服務人員隨即一刀劃下,雞肚裡各式各色的餡料,和著熱氣,呼嚕嚕從縫裡溢出,跟著,香氣就也藏不住了。
這道「布袋雞」是早年阿舍家(昔稱富貴人家)的宴客菜,藏著主人的心意,「喜出望外」是他想給賓客的禮物。「雞」在台語裡與「家」同音,象徵「起家」,而且宴席裡一定是出「全雞」料理,代表全家團圓、有頭有尾。
出身於台南府城世家的黃婉玲,致力於台菜文化傳承與教學,我在她開設的台菜課堂上做過這道菜。最磨人的當然是拆骨解肉的步驟,皮肉之間有層膜,要細心分離,一個不小心就會皮開肉綻,教人心驚膽顫。
至於雞肚裡的餡料,則各有巧妙不同。黃老師用的是「筍絲、大白菜絲、香菇絲、肉絲、金針、扁魚、蝦仁等」,她在《黃婉玲經典重現失傳的台菜譜》書中提到,餡料爆香拌炒之後,放涼填入雞身,全雞入鍋蒸煮,流出的雞汁勾點薄芡淋回雞身上桌,「湯杓一碰破雞皮,裡面的餡料就散落出來,變成一道紅燒羹。」
福華飯店台菜餐廳蓬萊邨曾推出「復刻失傳菜饗宴」,菜單裡的「布袋金雞」(如圖)滋味又不同,才上桌就哇聲四起。餡料是蛋黃、香菇、芋頭、絞肉、栗子等,菜單上寫著「先炸後燜」,各食材滋味已濃香馥郁、綿密入裡。
豐富盛美 八寶丸
宴席菜單的設計,也運用不同的烹調法,少不了炸物,長輩總說越炸越旺。「八寶丸」(如圖)看起來平凡素樸,內裡卻豐富多汁,燙口暖心。絞肉、魚漿是重點,肉要有點肥又不會太肥,為丸子添香增滑,魚漿則給了彈性。再加入脆口的豆薯或荸薺、香甜紅蘿蔔,拿出刀工及耐性,將蔬菜切得細緻均勻,以鹽、糖調味,最後捏成球狀蘸裹麵包粉入鍋炸,趁熱吃,暖呼香酥,沒人不愛。
在黃老師課堂上學會這道菜,也成了我的宴客料理。將丸子串上竹籤,擱在小竹盤上,就是個人版的開胃菜,討喜親民,賓主盡歡,八寶二字也象徵「豐富盛美」。
富貴滿溢 鰻魚米糕
米糕對我也是重頭戲,因為自己喜歡做,我將它當做宴席菜指標,糯米粒要能分明有致、入味清香,裡頭的配料蝦米、香菇等也不能量少馬虎,得仔細煸炒到鹹香,米糕才會端正可口。台南老字號「阿霞飯店」的「紅蟳米糕」名聞遐邇,米糕沁了海鮮香氣,連同紅蟳的蟹黃一起入口,綿香滑腴。福華的台菜宴,則是配上炸得香酥的鰻魚(如圖)。鮮鰻去骨後切小段,先行醃製,油炸前還要先蘸上白芝麻,酥軟鮮甜,配上米糕,油香四溢。
繽紛開場 頭盤菜
最後,要談最關鍵也最精妙的「頭盤」,主菜之前的冷盤。為什麼關鍵?客人大老遠趕來,已經有點飢腸轆轆,頭盤就是這場盛宴的第一次味覺接觸,料理要顧及味道、食材、烹調法都不重複,讓味蕾得到慰藉,就能安定人心,開啟愉悅序曲。
山海樓的拼盤就有許多驚喜,刀工、創意在此展現。「三色蛋中卷」是將雞蛋、皮蛋、鹹鴨蛋填入中卷肚裡,切片後顏色繽紛;「白斬雞」又韌又嫩、汁香肉美,還貼心去骨,咬起來不費事;「人蔘豬心」片得極薄,透著微妙蔘香,一下子就滑入口。
那晚的福華台菜宴,登場的頭盤是傳說中的「七仙女盤」(如圖),太綺麗難忘。中心小圓盤連著六個扇形盤,能各自分開,合體後就像朵盛開的花。紅糟的香甜鹹美和鵝肉的麗質天生牢牢結合,你「濃」我「濃」;「龍膜」說是豬骨髓膜,取下後得先曬乾,與芹菜一起烹調,香脆爽口;光是一顆「糖霜腰果」就已虜獲人心,又酥又香又能不呆甜。
這美妙的登場,暗示著接下來讓人喝采的演出。台菜師傅懂得不同食材部位的特色、熟習各式烹調技法,基本工踏實了,從來不需過度繁雜的調味,而是讓食材、料理展現屬於自己的精采,雅致而精巧··· 開啟APP閱讀完整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