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定忠曾是新竹空軍基地基勤大隊上校大隊長,三十年飛行生涯, 幾度經歷生死一線,險些與中共殲八戰機開戰,為防衛台海的第一線飛官。退役後,他把做了四十年的家鄉味放上網路社團,不到冬天不開工, 一年只賣一個半月。起初,客戶多是軍中星級將領, 如今口耳相傳下,還有遠從東部來的訂單,也讓退休生活更有滋味。
撰文:邱莞仁 攝影:陳俊銘 編輯:陳美靜 設計:許承祐
▲田定忠曾是新竹空軍基地基勤大隊上校大隊長,退役後,賣起做了40年的家鄉味。(臘肉320元/斤)
趁著一波溼冷的寒流剛走,藍天、陽光露臉,田定忠忙著在架子上掛出一串串湖南臘肉、雞腿,「有的人做臘肉是放在燻房燻,我不燻,用曬的。」他說醃臘肉如同飛行,配方及手續均得照SOP走, 遇上陰雨天只能停工,「臘肉要用晴天曬出來的味道才香,加上冷風,這個新竹得天獨厚。天氣愈冷,做出來的臘肉愈好吃,酒跟香料味都會出來。」
肥瘦均勻 不摻防腐劑
臘肉在冬日暖陽下曬得流油,還沒走近便聞到滿室肉香,連蜜蜂也聞香而至。「這是老朋友了,每年都來看我。」田定忠把蜜蜂稱為老友,「我不用防腐劑,有毒的東西,蜜蜂不可能接近的。」
曬架的另一頭是田定忠的工作間, 桶子裡放了前一日用五十八度金門高粱酒、八角等香料醃漬的臘肉,二十四小時翻缸一次,得醃上四天才能曬。「很辛苦耶,手會痠的,但不翻的話,肉沒醃入味。」家鄉味一做四十年,田定忠拿起一條臘肉,笑嘻嘻地展示,「醃臘肉要捨得本才做得好吃。你來看,每一條肥瘦都很均勻,我這(臘肉)是林志玲的身材。」
▲田定忠以天光和新竹得天獨厚的冷風曬臘肉,切開後肉香撲鼻。
每年九月過後,田定忠便在網路社團上接單做臘肉,不到冬天不開工,一年只賣一個半月。「以前孩子小,我常常不在家,對家庭沒照顧到,(對孩子)老覺得虧欠。臘肉是做給孩子吃的,後來幹了主官,家裡常有小老弟來吃飯,就愈做愈多,現在每年不做還不行。人家說:『老隊啊,今年能不能幫我做幾條臘肉?』人家預約多少我做多少,幾乎沒有存量。」
「老隊」是田定忠在新竹空軍基地當基勤大隊上校大隊長時的稱號,有的則叫他田教官、田大座。我想起白先勇《臺北人》中的短篇小說〈一把青〉裡英姿颯爽的空軍大隊長,鐵血漢子聽了有些害羞,「哎呀,沒有那麼…那個啦。那是一萬字的小說,改寫成五十萬字的劇本。」
田定忠的父親,是湖南省芷江人, 一九四九年隨陸軍傘兵部隊撤退來台, 進入屏東空軍後勤單位,二年後在台灣結婚生子。田定忠是家中長子,從小幫母親養雞務農,「我爸當士官,一個月沒有多少收入,家裡五兄弟,連像樣的家具也沒有,櫃子都是我老爸用破木板釘的,上學穿的褲子都打補丁。」家窮付不出電費,田定忠放學後常留在學校複習功課,再摸黑走田埂小路回家,但他成績不錯,一度考上高雄中學,「我爸的同事叫我去考空軍幼校(中正預校前身), 減輕壓力,等我考上高雄中學,他們又說:『讀什麼軍校啊!當然讀雄中去。』那時雄中跟建中一樣的道理。」
早年讀空軍幼校,三年後可直升空軍官校,學費、生活費由國家負責。「我拿了五角硬幣丟了一個晚上,心想我到底要去哪?可是天一亮,我就跟我爸講,我要讀軍校去了。」田定忠決意投筆從戎,「我知道不是家裡不要我(讀雄中),是還有弟弟妹妹;只有我出去, 才有多餘的經濟能力照顧他們。」
一九六五年,田定忠進入空軍幼校,「一個月零用錢二百多元,我幾乎沒用到,都給家裡。」他不打架、不抽菸,其他眷村出身的孩子按省籍劃分成湖北幫、山東幫成群結隊地玩,他大多獨自行動。進入空軍官校,二十二歲那年他第一次飛上青天,田定忠形容自己快樂得像隻小鳥,「飛行對年輕的男生來說,是夢寐以求的生活,但飛行最快樂的時候,也就是第一課。」
▲不同於臘肉要曬太陽,田定忠說,製作香腸必須在陰涼處冷風烘乾。(原味香腸300元/斤)
飛行生涯 生死一瞬間
「飛行員的生死在一瞬間,誰會走不知道,像抽籤一樣,老天爺抽到誰就誰。」他多次遇上同僚意外失事,「我的同學、少校罹難,我們去殯儀館給他送行,回來眼淚一抹、飛行衣一換,上飛機飛行、照樣起飛。就算知道任務是有去無回,沒人說不,大家都是飛蛾撲火。」
田定忠也曾經歷夜間迷航、發動機失效等五次緊急迫降,距死亡最近的那一刻,是一九九○ 年八月,他在新竹基地擔任四十二中隊副隊長時。「那天天氣不好,還是下令要飛。」剛升空,他便發現有一朵雷雨包, 回報後,地面管制官要求他們返航,「準備落地,一放鼻輪時,鼻輪放不下來,我就在空中耗油,要緊急迫降。」那次有一位剛畢業的年輕飛官和他一起飛,在後座的飛官緊張結巴地問:「教官,這要不要緊?我們怎麼辦?」田定忠只好告訴他:「教官也不知道,你禱告一下吧。」
田定忠的太太韓素清是新竹基地的機場僱員,「她接到消息跑到辦公室等,看著飛機在天上一直繞,整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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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錄自
飛官曬本事 田大爺湖南臘味
鏡週刊
2021/第22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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