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專訪》最懂特斯拉權威作家 透視馬斯克爭議言行的籌謀

事業版圖極度斜槓，卻總能成功地以小搏大，敢於、也樂於擁抱旁人不願承受的風險，就是馬斯克屢屢挑戰不可能的關鍵心態。

採訪‧侯良儒、馬揚異 整理‧馬揚異

大降價、買推特、槓政府，馬斯克一籮筐爭議言行背後，到底在籌謀什麼？反映了這位最「狂」企業家哪些人格特質？著有《權力遊戲：馬斯克與特斯拉的世紀豪賭》的《華爾街日報》資深記者希金斯（Tim Higgins），這次越洋接受本刊一小時專訪，吐露他的第一手觀察。

論特斯拉今年初的降價策略，他形容為一場賭局；談收購推特，他認為是這位「大冒險家」準備向世人再次自我證明；至於馬斯克為何拋出「台灣應是中國特別行政區」之論，他沒有說出明確答案，但言談之間，暗示這番言論恐怕也是精算後的結果，以下是專訪實錄： 《今周刊》問（以下簡稱問）：經歷近一年許多爭議後，現在美國輿論怎麼看待馬斯克？你又會怎麼定義他？

希金斯答（以下簡稱答）：馬斯克是一個兩極化的人物， 對不同的當事人來說，在任何一天，他可以同時是英雄或惡棍，這取決於你怎麼看他。有人是他的超級粉絲，也有人質疑他做事的動機，無論如何，他總是一個如此有話題的人物。

我想很多人對他都有著非黑即白的判斷，但其實他經常處於灰色地帶，就我的觀察，馬斯克是一個大冒險家（huge risk taker），願意賭上自己的身家，去投入各種龐大複雜、被人唱衰不可能的想法，從他嘗試登陸火星，或投入電動車，都能看出他那種壯闊的企圖心。

問 最近我們看到一篇外電報導，說他在推特的人氣衰減，在你看來，馬斯克的光環真的已經不如過去？

答 我不確定，時間會證明一切，但，長年以來，推特一直是他建立個人影響力、公司品牌力與粉絲群的工具之一，在很多人心目中，推特、馬斯克、特斯拉， 就像同一個實體，很難把它們分開。

他利用推特， 為特斯拉建立了一群忠心粉絲，但多年下來，他在推特頻繁的發言，也給公司帶來了風險和挑戰。世界上沒有多少公司的執行長會像他那樣使用社交媒體，這幫助他成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也讓他一次次陷入困境。

問 對於收購推特，外界頗擔心將導致馬斯克「不務正業」，你怎麼看呢？

答 他購買推特這件事本身就充滿爭議，某些人非常看好，把他視為某種言論自由的救世主；另一些人將這件事當作他的自我滿足或消遣，在美國，許多人都很關注他的一言一行，某種程度上，他喜歡這種被注目與簇擁的感覺。在我看，推特，將是他充滿戲劇性的事業當中另一全新篇章。

他從不選擇走輕鬆的路，而是選擇去面對艱鉅的挑戰，不論是製造火箭還是電動車；而即使已經那麼忙了，如今他還要去營運一間跌跌撞撞的社群媒體，這反映出他對「冒險」的巨大渴求。

你會在馬斯克的事業生涯反覆看到，他是一個非常敢於走險、願意賭上一切、證明自己是對的人。

有一次我跟他聊天，談到他做了一個最後證明是滿糟糕的決策，而他卻辯解：「人們永遠都在告訴我某件事不可能，但我一次又一次地證明我能做到。」如果不向別人證明些什麼，他好像會渾身不自在，他很著迷於實現一些原先被認定為不可能的事……。好幾次，他為了這份熱忱押上自己的所有財富呢！

就像二○○八年那陣子，他的錢都放在特斯拉，而公司又瀕臨倒閉，他可能就此一無所有。當時他大可以選擇退休、去海邊之類的地方花錢度日，但他沒有這麼做，而是選擇一條艱難的路，這表示他對風險的容忍度真的非常高。

他是一個大冒險家， 就像很多人不理解他為什麼收購推特？但對他來說，他知道自己掌握的資本或人脈，能讓這家公司重整成他想要的樣子，並且認定這樣做是值得的。當人們都不看好某件事的時候，他總是能從中看到潛在價值，並且願意去冒險。 問 馬斯克去年接受英國《金融時報》採訪時建議，台灣應該成為中國的一個特別行政區。你會如何解讀馬斯克對中國的友好態度？

答 確實，這裡有一個有趣的現象是，近年他頻頻對美國政府展現敵意，不論對拜登政府、立法者、還是在野黨，只要對特斯拉構成可能的威脅，他都會不吝於公開對峙；但，相對地，一旦談到中國，他的態度就和面對美國政府非常不同。他總會非常迅速地反擊他不喜歡的美國政策，又會非常直接地讚美中國。

至於這背後原因是什麼， 好吧！馬斯克有必要自己解釋一下。但我想，外界不難從實際情況推敲一二。簡單說，特斯拉近年從中國政府的支持中獲益匪淺，例如它能獨資在中國開設組裝廠，這是其他車廠沒有的待遇。另外，中國幫助特斯拉用最快速度開設這座廠，也讓它在新冠疫情期間得以順利運作。

特斯拉現在的龐大估值與成功，很大一部分跟它在中國的事業有關，美國人也有留意到這件事，也就是：馬斯克是非常用力地對抗任何他不喜歡的美國政策，同時卻經常高聲讚揚中國、談論中國的好。

問 你本身也是一名資深的汽車記者，有關特斯拉在一月啟動的降價行動，你的觀察是什麼？

答 降價的因素有很多，就二○二三年來說， 特斯拉要面對的最大問題是，「是否準備好迎接一場可能到來的經濟衰退？」其實不只特斯拉，每個車廠都在面臨相同的問題。

截至目前，降價似乎對特斯拉已經帶來一些幫助，但很多競爭畢竟才剛剛開始而已。特斯拉Model3的成功，證明了電動車是有市場的，現在各大車廠都在投入資金生產電動車，這個市場即將展開一場真正的決鬥。

在這場決鬥中， 作為市場先驅的特斯拉還是保有某些優勢，他們已經樹立一個品牌與生態系，但不論是來自中國的比亞迪，或是福斯、通用汽車，這些可都是全球規模的巨獸啊！我想，未來特斯拉面臨的競爭會很精采。

汽車業的競爭一向殘酷，是年復一年的殊死鬥，誰成功，大家都會群起仿效，特斯拉目前就是面臨這個狀況。只是目前為止，還沒有所謂的「特斯拉殺手」，儘管多年來一直有一個說法，某車廠將成為特斯拉殺手，但目前我們還沒看到。 問 不過，就資本市場的反應、特斯拉強漲的股價來看，似乎大家都很買單特斯拉這次的降價行動？

答 這非常有趣。資本市場以及特斯拉的投資者，一直以來都願意接受特斯拉去力拚銷售成長、擴大市場，相對地，他們把獲利能力的重要性擺在後面。換句話說，特斯拉看來還是一支以「成長故事」為主導的股票，它的估值龐大，是因為人們相信未來幾年公司會有巨大成長。

所以一旦特斯拉的銷售成長趨緩，就會有一些特斯拉長久被質疑的老問題浮上枱面：「它製造那麼多車，但真的有這樣的需求嗎？」多年來，馬斯克的答案始終如一：「不用懷疑需求量，只需要擔心生產量。」

因此，特斯拉降價，反映出兩件事：第一，特斯拉的需求量可能不如以往了，所以需要降價刺激銷量；第二，這比較是從投資者的角度正面解讀，就是這波降價，展現了特斯拉作為電動車龍頭，擁有這塊市場的定價力。

至於這段時間既有車主對降價的不滿，特斯拉顯然不屑一顧，因為它追求的是一個更大的目標，也就是讓更多人都來買它的電動車。從很多方面來說，這是一場賭局，馬斯克賭的是，新客戶會因門檻降低，而購買並愛上他的車；隨著時間過去，舊客戶會忘記這次降價事件的短痛，最終看見產品的價值。 閱讀完整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