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機會》 追趕技術，攻百億公務市場

號稱無人機界iPhone，中國大疆連「美國的希望」也能擊敗。台灣政府封殺陸廠，成立研發基地，消防實際操作雖有延遲、訊號問題，卻已能達成救難任務。即使落後陸廠一大截，但國家隊正在成形。

文—楊孟軒、黃亦筠　攝影—黃明堂

今年八月中旬，總統蔡英文竟然出現在嘉義縣朴子市一處曾經知名的廢墟——台灣體育大學分校舊校區。

這個廢校七年、荒煙蔓草的寬闊園區，去年在嘉義縣政府推動下設立研發中心。蔡英文更宣布，要打造「台灣無人機國家隊」。

短短半個月後，進駐這個亞洲無人機AI創新應用研發中心的新創團隊，卻遭遇一場震撼教育。

公務機關的無人機採購大戶、消防署災害搶救組組長劉宏儒來參訪時，對業者直言，國產無人機的品質不太穩定，各縣市消防局常買了之後「只能當作展示用，也不敢拿來飛，」因為「飛出去好像飛機在控制我，不是我在控制飛機。」

近年來，攝影愛好人士必備的空拍無人機，在各公務機關的存在感愈來愈重。

林務局的森林護管員用無人機做林地測量任務，公路總局用無人機巡檢橋梁、高架道路的結構安全。各地的消防局，則用無人機協助救難。

例如，二○二一年五月，一名七十歲長者在南化大地谷走失，台南市消防局便出動無人機觀察周遭地形、規劃搜救路線，成功救出受困者。 公務採購擴大，卻容易踩雷

政府採購網的資料彙整，過去三年，中央到地方總共編列一．九億元採購無人載具的硬體與設備（不含軍事用途），若含軟體與服務，則接近八億元。

由於無人機具備攝影、無線通訊的敏感功能，因此也納入行政院對於中國品牌資通產品的禁令適用範圍，必須在二一年底前，全數淘汰陸製品牌。

根據行政院二○年的清查，共有五十一個公務機關，採用一八七台大疆（DJI）無人機，是數量第三多的中國廠牌，僅次於海康威視與華為。

只不過，在這「陸廠三大寇」當中，空拍機龍頭大疆的市場宰制力最高，全球市佔率超過七成，幾近壟斷，而且還是技術領導者，如同「空拍機界的iPhone」，政府機關過去也幾乎清一色採用大疆。

當大疆被禁，各機關單位響應國家政策，改導入本土廠家時，由於台灣無人機產業基礎薄弱，這些新創團隊「手工打造」的產品，往往狀況百出。

消防署的劉宏儒表示，國產無人機常見的狀況，包含體積太大、外觀線材外露、像不專業的拼裝產品；飛控不良、避障功能欠佳等。 用戶實測：有進步，需要時間

而且，公務機關的投標廠商只要準備書面資料或口頭說明，不需實機測試。往往交貨後，使用的機關才發現品質欠佳。

為了進一步了解實況，《天下》造訪台灣第一個成立無人機隊的地方政府——台南市。

台南市消防局副大隊長陳明辰，在消防局旁的空地，測試去年購入的國產品牌「台灣希望創新」紅色四軸無人機。這是台能載重一．五公斤，還搭載一台廣播喇叭的中型機台。

台灣希望創新是老牌遙控模型機大廠雷虎投資的新創。該公司以擅長多台無人機同時運作的「群飛」技術著稱，曾承攬澎湖花火節、佛光山燈節等無人機表演秀。

只是，實測這台國產機，受到高樓和天氣干擾，調校了好幾分鐘，才成功接收到GPS衛星訊號；遙控空拍鏡頭也稍有延遲，產品完成度仍有進步空間。

但陳明辰認為，比起過去國產機會因電池過熱而墜機，這兩年品質已有明顯進步，至少，近來已有國產機可以順利完成救難支援任務。

他進一步測試最重要的飛航穩定性，只見他拇指不斷地上下左右搬弄搖桿，無人機也朝四個方向滑順甩動，「這台操作手感有接近大疆水準，」他滿意地說。

「給台灣廠商時間，一定會做得更好，」陳明辰強調。 進駐中心，「國家隊」加持

總部在台南，創辦團隊源自成大航太研究所的台灣希望創新，也派了四個工程師進駐嘉義的無人機亞創中心。

在擺滿形狀各異的試作無人機的實驗室，技術研發經理陳俊志受訪認為，佔地遼闊的亞創中心，等同是無人機的「實驗沙盒」，廠商不用事先申請空域航行許可，只要知會，就可以安心試飛。

「能夠減少許多干擾，對產業發展絕對有加分，」科班出身、擁有航太碩士學位的陳俊志說。

更大的實質好處，來自「國家隊」名號的加持。

過去因為公司規模太小，「供應商根本不理我，」陳俊志表示，現在出去談生意，報出亞創中心進駐廠商的名號，受到的待遇截然不同，現在已有嘉義在地大廠，為了佈局無人機產業鏈，願意合作研發。

當然，中心的進駐廠商也都知道，即便貴為「國家隊」，真正能分食的，也只有目前一年數百台的公務採購市場，若要切入正快速起飛的高價農用無人機市場，甚至出征東南亞，一樣得與大疆、極飛等中國廠牌硬碰硬，難度極高。

事實上，連美國知名新創，在中國業者手上都討不了好。

提出長尾理論、Maker（自造者）等趨勢而聞名全球的《連線》雜誌前總編輯安德森（Chris Anderson），在矽谷創立的無人機公司3D Robotics，一度被視為「美國希望」，但在一五年推出一款消費型無人機和大疆正面對決，短短幾年就慘敗、裁員，公司更在去年被收購。 美國都贏不了，大疆為何強？

為什麼至今仍然未上市的大疆這麼強？

一名投資無人機產業的上海創投高層分析，大疆創辦人汪滔早就將無人機應用鎖定在空拍，與中國當地的空拍社群互動密切，針對用戶的回饋，不斷修正、增強性能。

經過多年累積，大疆在使用者體驗與飛控系統，已輾壓其他對手，「飛大疆跟開BMW一樣，人機一體，你要它飛哪就飛哪，不像其他無人機，手感跟機體的動作有延遲，」該創投高層表示。

根據業界提供的資料，未上市的大疆，一九年營收約二十五億美元、毛利率甚至高達五九%，而且研發支出逼近營收的兩成。

只不過，近兩年受到各國禁令影響，加上無人機市場趨近飽和，大疆成長已趨緩，便將其累積的智慧操控技術延伸到汽車市場。

今年六月，中國最暢銷的電動迷你車品牌上汽通用五菱，才剛發表了一款採用大疆智慧駕駛艙技術的新車。

另外，前述創投分析，從更宏觀的角度來看，總部在深圳的大疆，其快速崛起也受益於當地強悍的電子業群聚效應。

例如無人機當中成本最高的鋰電池、偵測避障用的毫米波雷達、激光雷達與視覺元件，都能與手機和電動車共用供應鏈。因此，深圳周邊已成「無人機之都」，有數百家無人機廠商激烈競爭。大疆在消費市場一枝獨秀，其他廠家也各有專精，例如廣州極飛，便開闢出農用無人機市場，被譽為「大疆最想幹掉的對手」。 拚服務和客製，台灣還有機會

台灣也有舉世聞名的電子業群聚，能利用這次封殺陸企的機會，讓已長出嫩芽的無人機產業，進一步成長茁壯嗎？

「這是很好的練兵機會，」國內無人機大廠、與軍方密切合作的經緯航太董事長羅正方說，「公部門的內需市場其實很大。」

他舉例，光是交通部釋出的未來商機，就有包含全台兩萬座橋梁的智慧巡檢，以及中華郵政的偏鄉、離島、高山遞送等應用。

他樂觀估計，未來五年，公部門採購各式無人機的需求，將有一百億元規模。

當然，其他國家的業者，也摩拳擦掌。

根據國內最大無人機通路代理商正成集團的統計資料顯示，去年法國無人機品牌派諾特（Parrot）在台灣的銷量便年增五成，而美國品牌道通智能航空（Autel）更成長四倍以上。

對台灣無人機廠商而言，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公務機關規避紅色供應鏈的政策，加上在烏俄戰爭無人機發揮奇效，讓這個過去乏人問津的產業，終於等到政府「關愛的眼神」。

站在國家安全角度，台灣確實有發展無人機產業的必要性，只要在利基市場下功夫，拚服務與客製化，就能找到機會。

例如，台灣希望創新的營收來源除了展演收入，銷售消防用無人機也佔一半，關鍵是要符合各單位的需求。

陳俊志舉例，彰化縣消防局需要大機型、酬載雙光鏡；而台南市消防局需要中小機型，要能掛載救生圈，「透過來回溝通磨合，我們能做到客製化。」

在農用市場，嘉義當地的坤暐科技研發出獨特氣噴式噴灑技術，不會揚塵、把肥料捲上來濺到機身，在南部市場打下一片天。 小檔案

大疆創新
成立／2006年
創辦人／汪滔
營收／約770億台幣（2019年，近兩年受全球禁令影響，營收僅持平或微幅成長）
業界地位／無人機全球市佔率超過七成 閱讀完整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