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中貿易戰停火九十天的後勢分析

美國農場破產暴增川普能笑到最後？

一場會面， 各自表述」，這正是「川習會」的寫照。十二月一日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與美國總統川普會談。雖然雙方暫定不加徵新關稅，但兩國對協議解讀各自不同，貿易戰能否終結也是未知數。

會場上暫不加稅仍限期中國讓步

這次川習會， 是中美貿易戰以來，雙方領袖首次會面。從中方發布的消息來看，結果十分樂觀，中共旗下機關報《 環球時報》稱，中、美達成的共識「非常具體」；官媒新華社說：「全世界關心中、美問題的人鬆了一口氣。」 「非常成功的會談。」川習會後白宮聲明如此評價，但美國卻絲毫未放鬆對中國施壓。

但白宮會後的聲明卻不如此正面。雖然川普同意二○一九年起，不會將中國兩千億美元進口品關稅由一○％提高到二五％，卻要求中國須向美國採購能源、工業等產品，還要「立即」向美國農民購買農產品。

白宮聲明還表示，雙方須就強制技術轉讓（也就是外資進入中國要「以技術換市場」）、保護智財權、非關稅壁壘、網路駭客、農業及服務業結構性改革等問題展開談判。這些談判須在九十天內完成，否則美國仍將依原計畫加徵關稅。

從白宮聲明來看，美國只承諾暫時不加徵關稅，幾乎所有條款都是要中國讓步，中國換來的只是「緩刑九十天」。這或許不算不平等條約，但要在九十天內完成這些條款讓美國滿意，中國的壓力並不算小。

事實上讓步的不只是中國。這次川習會， 是在「二十國高峰會」（G20）期間舉行。過去該峰會的聯合聲明，每次都有「反對保護主義」等字眼。

然而此次G20聯合聲明， 卻破天荒首度沒有這些字眼，還說目前全球貿易體系「未能達成其目的， 仍有改善空間。」並要求世界貿易組織（WTO）進行「必要的改革」。

這些幾乎都是川普一貫主張。福斯新聞網（FoxNews） 引述不具名白宮資深官員的話，這次聲明「達成美國諸多目標。」《 華爾街日報》 指出， 此次G20聲明，「是各成員國向美國讓步的結果。」 在國際上，美國看似風光，從中國到歐盟都向川普的保護主義低頭， 但美國國內卻不然。一些企業已感受到貿易戰之禍，他們正陸續「起義」，以實際行動反對川普的高關稅政策。

會場外美企反彈通用收掉五座廠、裁員萬人

通用汽車就是例子。十一月二十六日，也就是川習會前五天，該公司宣布關掉北美五家工廠、裁員逾一萬四千人。這讓川普怒不可遏，他在推特憤怒的寫下：「美國救了通用汽車，他們卻如此報答我們。」

其實通用汽車第三季淨利二十五億美元，是今年以來獲利最高一季。大賺錢卻宣布裁員，乃是微觀、宏觀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

微觀是傳統車廠大戰矽谷。近年來矽谷科技業掀起電動車、自駕車浪潮，傳統車廠備受威脅。此次北美裁員關廠，通用表示每年可省六十億美元，用來投入自駕車與電動車。裁員消息一出，該公司股價當日收盤大漲四．八％（見本頁圖）。

宏觀就是貿易戰。今年三月川普課鋼鋁稅，美國車廠受害匪淺。通用汽車七月表示，此稅帶給公司全年逾十億美元損失。財務長表示，因應之道就是「砍成本」（cost cutting），北美裁員關廠就是為此。

不過川普認為這理由不成立。他寫道：「（通用）俄亥俄、密西根和馬里蘭州的工廠關了，墨西哥和中國的工廠卻沒關。」俄、密兩州，是川普二○一六年總統勝選的關鍵州。通用不但在此地裁員，還搶在川習會前宣布，擺明不給川普面子，難怪他暴跳如雷。

但此事川普自己也要負大部分責任。除了鋼鋁稅， 通用裁員的另一推手就是剛通過的「 美墨加自由貿易協定」（USMCA）。川普宣稱此協定對汽車業大有助益，事實上裡面諸多條款，如規定汽車零件製造工人的最低工資、提高汽車零件在美國自製比率至七五％等，都在提高車廠成本，等於鼓勵他們外移。

川普看似權力無邊，在經濟規律面前仍要低頭。通用汽車在中、墨皆有工廠，在美生產並非唯一選擇。何況這次通用裁掉的生產線，是在美國銷售不佳的車款。為懲罰通用，川普威脅取消對其電動車的補貼，不過通用主力電動車才剛達到可獲政府補貼的銷售門檻（二十萬輛），取消補貼影響有限。這印證了經濟學的真理：「有別的選擇，就有實力。」

通用裁員未來可能使川普對進口車加徵關稅，以避免更多車廠外移。這意味著日本、歐洲等汽車大國將被捲入戰火。日經中文網就稱：「貿易戰從此將進入深水區。」

但長期來看，通用裁員也代表貿易戰可望舒緩。自美、中貿易戰以來，美國看似占上風，如今通用汽車卻用腳投票，顯示川普底氣不如想像中高。

樂觀派看好戰況舒緩：美經濟放緩，川普壓力大增

摩根士丹利中國首席經濟學家邢自強預估，貿易戰最終結果，將是中美雙方找到最大公約數，原因有二：一是過去美國經濟一枝獨秀，發動貿易戰有恃無恐，但未來美國經濟放緩，人們將深刻感受到貿易戰痛楚，續戰誘因下降。 美國中西部農業大州2年前曾是川普勝選主力地區，現在卻因川普掀起的貿易戰淪為受害者。圖為北達科他州農場。

美國聯準會主席鮑爾（JeromePowell）十一月底表示，如今利率已達「中性利率」水準，市場解讀這是聯準會將暫停升息的訊號。摩根士丹利美國首席經濟學家曾特納（Ellen Zentner）認為，聯準會此舉，恐怕是見到美國經濟有放緩跡象。

據摩根士丹利預估，美國經濟成長率將從今年的二．九％，降至二○一九年的二．三％。隨著成長趨緩，川普打貿易戰的成本只會越來越高。

儘管白宮官員表示，美國在貿易戰中必勝，但現實是無情的。據美國明尼亞波利聯邦準備銀行統計，最近十二個月（去年中至今年中）美國中西部農場破產件數八十四件，創近十年新高（見本頁圖）。原因之一就是美國啟動貿易戰及鋼鋁稅，中國、加拿大、墨西哥及歐盟等，對美農產品課報復性關稅，美國農夫因此受害。

儘管川普已提供一百二十億美元金援農民，但《紐約時報》指出，這些補貼「對緩解農民的衝擊幾乎毫無幫助。」這次川習會，白宮要求中國立即採購美國農產品，顯示美國在貿易戰裡絕非毫髮無傷。

此外，中國雖無法對更多美國進口品加徵關稅， 卻可透過別種方式打擊美國，如減慢美國進口品在中國港口通關速度，以及對在華經營的美企更嚴格監管。

今年十月《紐約時報》稱，中國監管機構正在審查一系列美國企業的全球交易，如高通花四百四十億美元收購荷蘭半導體公司恩智浦（NXP），就被中國監管機構扼殺。這次川習會，此案也被川普列為中方須讓步的條件。

邢自強認為貿易戰將舒緩的第二個原因是：中國近來加大改革力度，如加強專利權保護，朝更自由開放邁進。中美分歧縮小，美國再打貿易戰就師出無名。

高關稅受益、受害者拉扯：各種「起義」後，終戰日將至

不過悲觀看法認為，中國不論做何改革都無法止戰。美國啟動貿易戰，表面是縮減貿易赤字，骨子裡是壓制中國崛起。如今白宮決策機器由「仇中派」掌握，不論中國如何讓步，只要不如美國之意，隨時就翻臉。貿易戰最終結果，取決於兩種力量拉扯：一是美企在高關稅下外移或破產，越來越多人感到痛楚，逼當局改弦更張；另一是「仇中派」與關稅下的既得利益者，仍堅持損人利己。

經濟規律告訴我們：高關稅對少數人有利，卻使大多數人受害，社會因此蒙受淨損失。短期之內，既得利益者會占上風，貿易戰因此暫難停歇。

但當越來越多人發現，自己已因貿易戰變得又老又窮時，他們將以外移、破產、選票制裁等各種方式「起義」，這將對川普政策帶來巨大壓力。

貿易戰要休兵，不是靠領袖明智，而是人性本私。「無利可圖之事無法持久」，這是貿易戰終將迎來曙光的希望。

下一波貿易戰：美歐日恐為汽車開打！

美國目前對歐盟進口車課徵2.5%關稅，歐盟對美國進口車關稅則是10%。這種現象引起川普不滿，曾揚言要將進口車關稅提高到25%。隨著通用汽車裁員，川普對進口車開刀之聲又浮上檯面。

根據美國法律，2019年2月前，商務部會向白宮報告對進口車的調查結果，川普將在90天內決定，是否要對進口汽車加徵關稅。

若此事成真，德國與日本將首當其衝。德國《商報》今年9月引述官方研究，若美國將進口車關稅提高到25%，德國汽車業將損失50億至70億歐元，經濟成長率減少0.2個百分點。

至於日本，美國是日本汽車最大出口市場，豐田（Toyota）全球銷量有1/4在美國。若川普加徵進口車關稅，豐田估計在美國銷售最佳的車款，每輛將因此漲價3,000美元。

德、日車廠對此憂心忡忡，德國福斯、BMW與戴姆勒（Daimler）等高層，12月將訪白宮商討此事。今年9月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與川普會面，後者雖同意暫不加徵關稅，但11月川普又說：「我一直告訴安倍，日本以很低的關稅向我們出口數百萬輛汽車，卻不買我們的車，這不公平。」

若川普真對進口車加徵關稅，恐將引來德、日報復。這意味著美、中、歐、日等全球各大經濟體，全被捲入貿易戰，世界經濟將一片焦土。愛因斯坦說：「世上有兩種事物無極限，一是宇宙，二是人類的愚蠢。」貿易戰正是如此。（文●楊少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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