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鴻海都只有一半員工報到

當歐美日韓全陷入新冠肺炎疫情黑霧中，中國卻開始拚復工。各省市紛紛推出高鐵專車、「隨申碼」、「深i您」等健康評級app。但連鴻海實質復工率都不到三成，「中國式復工」有用嗎？

文—黃亦筠 二月二十五日，中國華東無錫東站，一列高鐵列車緩緩駛入。這輛列車十小時前，從一千八百公里外的吉林省四平市發車，第一次停在原本不停站的無錫。

這班高鐵是一列專車，上頭載著三百三十個來自吉林省的工人，全是蘋果供應鏈印刷電路板PCB大廠健鼎招募的工人，預備直接到健鼎位在無錫錫山經濟開發區的工廠內，為復工做準備。這班高鐵列車，是無錫第一趟復工專車。

總部在台灣桃園的健鼎，分別在華東無錫和湖北仙桃設廠。原本佔健鼎近八成產量的無錫廠，在湖北仙桃封城後，更必須暫時吃下仙桃廠訂單，成為健鼎最重要的產能堡壘。

然而這座滿載應該要有近兩萬工人的廠內，據悉截至二月底還有約四千人的缺口，這三百三十名工人對紓解缺工，是一場及時雨。

「我們去那（吉林）招工，那裡疫情相對沒那麼嚴重，人直接專車接到無錫，」健鼎副總兼發言人林修立表示。

「從二月十日復工至今逐漸正常化，產能大概恢復到七成以上了，」他說。

地方政府力拚復工

新冠肺炎打擊中國經濟，全年GDP可能首度跌破六%，甚至保五，連鎖反應衝擊全球。二月二十三日，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已明確下達指令，即便疫情形勢依然嚴峻，仍要「有序恢復生產」，推動企業復工復產。

悄悄地，中國政府的施政重點已從「防疫」轉為「拚經濟」。習近平幾天前與法國總統馬克宏通電話時，便強調，「疫情對中國大陸經濟的影響是暫時的，相信經過努力，今年仍能實現既定的經濟社會發展目標任務。」

習近平的「旨意」，當然就成為各地方拚復工的KPI。

從這三百多名吉林工人到健鼎上工的過程，可看出地方政府拚復工之無所不用其極。

首先，他們的高鐵車票，竟是由直屬江蘇省政府的錫山經濟開發區買單。

「最主要他們出錢（開發區），是配合中央宣傳復工，也算地方業績，」一名在地台廠主管觀察。

用app防控民眾與疫情

另一個重要改變是，過去為了避免感染，不少地方政府都要求春節後返工的工人，報到後一律隔離十四天，形同休半個月「有薪假」。

現在，為了加快復工步伐，各地大量導入具爭議性的「健康碼」評級app。在各地區有不同名稱，在上海叫「隨申碼」（申為上海簡稱），在無錫則叫做「錫康碼」。

這三百多名工人搭乘高鐵專車抵達無錫後，除了需要向電信商申請過去十四天的移動史，確認沒去過湖北、溫州等嚴重感染區，另外還需要通過「錫康碼」認證且體檢合格，才可上大巴專車到開發區的廠內。

錫康碼是無錫地方政府因應新冠肺炎，在二月中旬推出的app，是從微信公眾號進到申報入口，且和公安（警政）系統直接連線，外省市人要進入無錫，必須下載錫康碼app，輸入個資如姓名、身分證號和手機號碼，就會立刻顯示是紅碼或綠碼。

「顯示紅碼的工人，就不能進入廠區，」健鼎發言人林修立說明。

哪些人會顯示紅碼？包括來自疫情高風險和較高風險地區，或者十四天內有疫情高風險和較高風險地區旅居史的人，甚至與這些地區有接觸的人等等。

根據《華爾街日報》報導，這些健康碼app背後有阿里巴巴、騰訊等中國科技巨頭協助，幫助地方政府追蹤上百萬準備在工廠與其他企業復工的人員流動。譬如，阿里巴巴旗下的螞蟻金服就在國務院機構指導下，研發一款全國版健康評級app。騰訊也開發一款供深圳市採用的健康評級app「深i您」，上頭標明：「深圳市政府主辦，騰訊雲提供技術支持。」 上海則從二月中旬開始試推「隨申碼」。一名新創企業台商在二月十九日、復工第二週飛回上海，一落地就被要求用支付寶實名認證，在手機安裝隨申碼。

「政府那有非常詳盡的個人信息，包括你何時、從哪裡入境上海，上海市政府就會給個人評『紅、黃、綠』簡單顏色碼，這個色碼可決定你在上海的行動方便性，」這名居住上海超過五年的台商解釋。

若從中國外縣市「重點疫區」進入上海，便需要被小區管制隔離十四天，他從台灣飛去上海，「隨申碼」顯示綠碼，讓他鬆了一口氣，因為就不需要自我隔離十四天，才可申請復工。

「我可是公司創辦人，什麼都不能做就麻煩了，」他說。

一名在華南、華東、甚至湖北都有設廠的蘋果供應鏈台廠幹部就向《天下》透露，年後復工之前，深圳市政府就要求各廠員工裝上「深i您」app自主申報。之前一名從外省縣市進入深圳廠的工人，沒有如實申報曾在疫區待過的訊息，「公安發現，就來抓人，」該名台商記憶猶新。

健康評級app適用台灣嗎？

但類似中國這款為了防疫及順利復工而快速打造的健康碼app，為何台灣或其他深受疫情之苦的國家沒有使用？

從技術角度看，台灣AI實驗室創辦人杜奕瑾表示，中國這類因應新冠肺炎開發，運用蒐集個人移動史資料與定位技術的健康評級app，技術門檻並不高。「概念就是把人分群監管，風險高的不能自由活動，」他觀察。

台灣某電信公司一級主管指出，其實自從春節過後，所有台灣電信業者都配合政府，針對特定對象（像是確診人士或疑似帶原者）定位，這是在疫情嚴峻下，依據「傳染病防治法」的行政授權，因此不需要當事人同意，疾管署告知電信公司特定標的，就會透過手機定位的方式，去查找特定人士的行蹤和足跡。

「中華電信最早，現在全台業者都有配合了，」這位主管說。但像中國這樣，針對多數人強制進行個資蒐集及分群，杜奕瑾坦言，「在台灣不一定適用，針對所有人，會有人權與隱私問題。」 鴻海實質復工率不到三成

鴻海在三月三日召開的臨時線上法說，從鴻海董事長劉揚偉一席話，更可看出中國政府為何要想盡辦法，協助企業加快復工。劉揚偉表示，目前中國大陸廠區人力復工比例已超過「季節率需求」的五○%，三月底前應該可以恢復季節性的正常產能。

什麼是「季節率需求」、「季節性的正常產能」？

鴻海的產能，其實淡旺季落差極大，高度隨著蘋果手機的銷售狀況浮動。

第一季是傳統淡季，實際產能需求只有約五○%。所謂「超過季節率需求的五○%」，換算起來，代表目前鴻海復工率只有全產能的二五%。三月底，才會達到全產能的五○%，法說現場劉揚偉並未否認這樣的推算。

「實質復工率慘到只有三成不到，」一名參與法說的科技分析師換算給《天下》聽，組裝iPhone的鄭州廠在第三季的巔峰期可塞進三十萬人，若以平均復工率算，現在只有九萬人不到。

祭高額獎金，護iPhone命脈

難怪，鴻海二月中還祭出高額復工獎金，譬如生產iPhone重鎮的鄭州廠就打出，符合條件的新職人員可獲得約台幣三萬多的獎金，鼓勵人員復工。甚至，公告將中國防疫領頭羊中國工程院院士鍾南山請來擔任集團防疫及復工總顧問。

劉揚偉坦言，面對疫情，是和「客戶」及各地方政府互相幫忙。「三方一起來分攤這些返工新增的費用，包含人員招聘、人員運送，還有防疫上需要的幫助。」歐美日韓全陷入疫情黑霧中，中國卻開始拚復工。但如何在復工手法與防疫控管之間取得平衡，仍值得仔細推敲。

例如，因應無症狀也可能是感染者的新冠肺炎，過去在上工前一律隔離十四天，其實是最笨、但也最保險的方法。現在健康碼用移動軌跡、健康狀況來篩選，其實仍可能百密一疏。以中國感染人數之眾多，員工仍可能在「低風險地區」遭受感染。會不會全面復工之後，爆發廠內群聚感染，恐怕是所有拚復工台廠主管最大的焦慮。

「鼠年一開年，大家就抱頭鼠竄，最壞的時期希望真的已經過了，」林修立苦笑道出供應鏈上其他廠商的心聲。

健康碼用移動軌跡、健康狀況來篩選，其實仍可能百密一疏。
全面復工後，會不會爆發廠內群聚感染，恐怕是所有台廠主管最大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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