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罷工的那一天

幾年前一個春天的晚上，空氣非常清新，我跟平常一樣去慢跑，直到覺得身體有些不對勁。在事情發生之前，幾星期以來我感受到一種微疼，以前從來沒有過，現在只要去慢跑，才剛邁出幾步就會感覺到莫名的心臟搏動。

不是很嚴重，就好像心臟在打嗝，而且馬上就消失了。

那天我繼續跑，還沒跑一公里，突然間我被狠狠地擋住，好像全速撞上一道隱形的牆，很突然且很粗暴地讓我停下來。我不知道該怎麼確切形容這個感覺。好像一隻鋼製的手緊緊抓住我的心臟，冷不防地壓了它一下。我痛入心扉，但這還不是最糟的。最糟且最可怕的是「它」用強制的力量把我壓倒，讓我屈服。我馬上停下來，不是因為我覺得現在可以休息喘口氣，不是，我是被迫的。我站在那裡，抓住胸部大口喘氣，希望它會過去，希望能再次安然過關，逃過一劫。

我不知道用這個樣子站了多久：微彎著腰，雙手撐在大腿上咳嗽、呼吸。不知道什麼時候我開始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不時膽怯地試著用疾步走，然後再休息。

我不敢慢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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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生都愛慢跑。從來不是為了健康的緣故，至少從前不是，而且原因正好相反。情形有點像酗酒的人，只不過我沉溺的是公里數。健康是我從來不需要去擔憂的事情。

我也從不注意自己吃什麼。身為柏林《明鏡日報》（Tagesspiegel）的科學編輯，我可以連續好幾天都用咖啡和洋芋片維持身體運作。我可以吃巧克力當早餐，然後用一包辣味洋芋片搭配啤酒來結束一天。今天我感到很尷尬，但是姪女們曾經很羨慕我這個叔叔。她們來找我的時候，常常不可置信地問：「你真的吃洋芋片當晚餐嗎？」我回答：「有時候啦！」為什麼不行？我可以吃我想吃的東西。很奇怪，我就是吃不胖。

然而從35歲開始，我輕而易舉保持苗條的優勢不見了。不知怎麼地，身體再也無法不露痕跡地掩藏所有垃圾食物。雖然我一樣幾乎每天去慢跑，小肚腩卻日漸壯大，嚴格說起來，它變成一個非常頑固的游泳圈。

說不定沒有慢跑還比較好。我會胖得快一點，讓自己很清楚地看到，我到底對身體做了什麼好事。這樣不著痕跡地慢慢發胖，我還以為自己很健康。直到那個春天的晚上心臟拉警報為止。

別人可能以為我在那個晚上會立刻反省、覺悟，被身體發出的警鐘嚇醒。事實上我沒有行動。我依然認為自己是不會發胖的運動員，一定是身體搞錯了。

幾個月過去，我還是照老樣子生活。已經習慣了慢跑時偶爾心律不整，現在也習慣了有時強烈、有時不強烈的發作。我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跑，不能像以前那樣無拘無束。每次跑步時都在焦躁地等候心臟罷工。通常不需要等太久。

然後有段時間，發作會在晚上睡覺時來襲。我在半夢半醒之間伸手亂抓，抓枕頭，或是恐慌地摟住我太太的脖子。「沒事，你做夢了，」她試著安撫我，「你剛才做了噩夢。」但是我知道，或至少猜想到那事實上是什麼。

我可以想像你正在想什麼。沒錯，我當然也想過要去看醫生。有幾次就快要去成了，但是心裡總是在最後一刻抗拒。我不是討厭醫生；如果必須求醫，我會很感恩地求助現代醫學。但也要等到時候到了才去。我的感覺是這樣：我首先要對自己的健康負責，到自己沒辦法了才去找醫生。既然如此，或者正因為這樣，我必須做一些事，必須做些改變。

＊

就這樣開始了。身體退化來得比想像中還要早，因此迫使我去思考。思考到目前為止我是怎麼生活的，特別是思考那些自己毫不猶豫就塞進身體的食物。每個年華老去的人裡面都還藏著一個曾經年少的自己，訝異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那時剛40歲出頭，才剛有一個兒子，當了父親。心臟過早出現問題是我自找的嗎？如果繼續這樣活著，會得到什麼樣的結果？

我一直覺得有件事很神奇：只要事關自己的弱點和缺點，我們都很有本事轉身不看。就算別人把鏡子舉到我們鼻子前面，用力壓在臉上，我們還是可以裝瞎。可是到了某個時刻，如果你很幸運，神奇的事會發生，這些事至少對我來說不能全然解釋得通，然後突然間你開竅了！你覺得自己準備好了，終於願意付諸行動。不光是準備而已，你想要改變自己。 開始動筆寫這本書的時候，我還沒意識到自己開竅了。我想針對健康飲食提出一個概觀，這種飲食觀可以防範那些常常在晚年摧毀我們健康的疾病，甚至可能抑制老化。

一開始卻完全不是這樣。我是為了自己，想解決我關切的心臟問題。所以我開始找資料，腦袋裡有一個簡單的問題：我應該吃什麼來保護心臟？

我潛入飲食與體重過重研究的世界，裡面既複雜又迷人，有新陳代謝的生物化學、營養醫學，還有特別是「老人學」──目前欣欣向榮的跨學科科目，深入研究老化過程，研究範圍從分子機制到100歲、110歲或是更老的人瑞，他們具有哪些神祕的特性，為什麼健康得令人稱奇。他們到底藏著什麼祕密？為什麼有些人的老化比別人慢？為什麼有些人六、七十歲了看起來還很健康，而有些人的身體在40歲時就已經像破銅爛鐵？我們可以做些什麼來減緩老化？

我瘋狂蒐集跟這個主題有關的研究，好像我的老命就靠它了，不過從某方面來說確實是這樣。我不是以知識分子的好奇心來鑽研這些研究結果，完全是因為生死攸關。我的書房、客廳和廚房裡堆滿了研究資料，成打、成百，最後有上千份的研究（很久以前我就決定不再數了）。就這樣，幾個月過去了。

一年過去，然後又是一年。

在我眼前漸漸出現一個世界，這世界裡有令人驚奇，有時候又令人震撼的認知，這些知識改變了我。很多我對減肥和健康飲食的了解，根本跟找到的研究結果完全不相符，而充斥於外界的飲食神話和「減肥妙方」，反而會對身體有害。

舉一個常見的例子：從1980年代開始蔓延的脂肪恐懼症。直至今天，不同的官方健康組織都還建議我們要極為謹慎地食用脂肪。這個警告起先聽起來很有道理：吃脂肪會長脂肪（事實上只會讓事情更嚴重）。此外還說，脂肪會阻塞我們的血管，就像排水管阻塞一樣，還會讓我們心肌梗塞。所以，不要碰肥肉（吃雞肉，但不要吃雞皮！），不要碰全脂牛奶、凝乳、致命的希臘優格、奶油、乳酪、油膩的沙拉醬等等。幾個受人敬重的心臟專科醫師甚至警告人們要小心酪梨和那個小小的、誘人的、名為堅果的卡路里炸彈……

這些警告帶來了什麼？攻擊脂肪到底對我們有多少幫助？崇拜低脂會讓我們更苗條、更健康嗎？冷靜地看一眼數據，只能得到一個結論：不能，而且事實恰恰相反。脂肪恐懼反而讓我們的體重過重，而且變成真正的流行病，折磨我們！即便如此，還是有許多深具影響力的協會，例如德國營養協會（DGE）繼續在堅守低脂的教條。

詆毀脂肪有一個嚴重的副作用，過去有，現在也有：放棄脂肪的人必然得吃別的東西。大部分是很快能被消化的碳水化合物，例如白麵包、馬鈴薯、米飯，或是吃無脂肪，但是摻入大量糖份的工業製品。這些營養成分低、快速被消化的碳水化合物已經慢慢被證實為真正讓人肥胖的超級食物，而且部分食物遠比大部分的脂肪還不健康。

我們現在知道，吃脂肪並不會自動讓身體長脂肪（有些高油脂的點心，譬如我曾經最愛的洋芋片，吃了當然會胖，而且還對長肥肉有不少貢獻）。更有甚者，很多人捨棄了「官方」的營養建議，提高了食物中的脂肪比例之後才減肥成功（第5章有更多訊息）。這種方法對體重過重的人特別有用，某些富含脂肪的食物可以成為非常有力的減肥幫手！

除此之外，許多脂肪含量高的食物屬於我們可以攝取到的最有療效的食物，但是我們攝取的不僅不夠多，而是太少：

• 富含Omega-3的脂肪在肥美的魚身上最多，如鮭魚、鯡魚和鱒魚；亞麻籽和奇亞籽裡面也有。這種脂肪不會阻塞血管，還會保護我們不受致命的心血管疾病侵害。
• 每天吃兩把（高脂肪）的堅果不會變胖，反而能維持纖瘦的身材，並且能降低15%的罹癌風險，以及將近30%的罹患心血管疾病的危險。糖尿病引起的死亡風險會因此降低幾乎40%，傳染病引起的死亡風險也會降低75%。
• 高品質的橄欖油含有特定的物質，可以抑制身體一處名為「mTOR」的關鍵性老化切換點。經由這個方式，橄欖油甚至可以遏止老化過程，被證明為一種抗老化的藥（詳情見第8章）。

營養學新知日復一日地糾纏我們，如果世界上又發表了一個新的營養理論，我們不再聽信也不意外了。「保證七天瘦下來！加速鏟脂的終極秘方！」拜託不要！拜託，饒了我！

正因為絕大多數的減肥方法都是牽強附會的江湖醫術，所以很多醫生也不再留意，並常常把每一個減肥法都當成江湖醫術。因此在資訊較發達的圈子裡，幾十年來一直遵守著一個原則，即使這個原則實踐起來並沒有幫助：想減肥的人應該少吃多運動──據說這是唯一可靠的減肥公式。這個原則被稱為「能量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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