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富差距愈大，愈容易出現虎媽

經濟學家研究，若父母預期社會將變得更加不平等，為了讓下一代能在競爭激烈的環境中生存，他們會積極參與並幹預小孩的生活，以幫助孩子面對未來。

文／楊逸竹、李佩芬

談到教養，我們多半覺得這是教育、心理或社會學的範疇。然而，任教於耶魯大學的法布裡奇歐．茲裡波提（Fabrizio Zilibotti），以及西北大學的馬蒂亞斯．德普克（Matthias Doepke），兩位已為人父的美國經濟學者，受到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蓋瑞．貝克（Gary Becker）啟發，在美國與瑞士兩大國家科學基金會的研究挹注下，將經濟學分析視野運用在家庭決策上，為詮釋家庭教養行為開展出宏觀風景。

談到教養風格，發展心理學者戴安娜．鮑姆林德（Diana Baumrind）根據「家長回應型態」與「幹預小孩選擇的程度」，區分出「專斷／放任／威信／忽略」四種教養風格類型，這為兩位經濟學者的分析提供了基礎架構。至於近年結合專斷與威信特點的「密集教養」（Intensive parenting），更是積極參與並強勢幹預小孩的生活，幫助孩子面對未來激烈的競爭環境時能做好準備。

「我們認為父母的教養決策，取決於兩大因素：一是出於對小孩關愛而設定目標，二是父母在過程中會衡量不同教養方式所帶來的利弊得失。」兩位爸爸級經濟學者以量化分析結合自身童年和當下育兒的質性經驗，把過往看似單純受「個人選擇與文化影響」的教養價值觀，放到不同時空的宏觀社會與經濟脈絡裡重新檢視，嘗試回答教養界裡經常被討論的議題：決定生幾個孩子？採取哪一種教養風格較好？如何解釋「直升機父母」或「虎媽」現象？為何美國、中國的「密集教養戰爭」日益激烈？甚至進一步關心，是否有更好的方式來規劃教育制度或家庭政策，讓父母更樂於生育與教養小孩，並打造適於下一代成長的環境？

這些大哉問，對曾在多個國家成長居住的學者家庭來說，除了分享所感受到的教養風格衝擊外，更從爬梳大量跨國資料比對中，看到經濟因素對教養價值觀的影響。以下是他們的新書《金錢如何影響愛與教養？》精采內容：

身為典型的義大利父親，法布裡奇歐早已接受這種想法：父母應該確保自己的小孩不會對他人造成幹擾。小孩如果衝動行事，父母應該大方向受害者父母道歉。但在瑞典居住時，他們卻歷經多次文化衝擊。

瑞典父母認為，在不危及安全的情況下，小孩應獲得最大程度的自由。瑞典遊樂場並沒有清楚明確的規則，父母悠閒坐在咖啡廳裡，不會主動監督小孩行為，當問題發生時也不願介入，因為「小孩會自己找到方法」。 但美國《時代》雜誌曾刊登一篇文章，同樣反映出一位移居柏林的美國母親受到的文化衝擊：「德國父母聚在一起喝咖啡，完全沒注意小孩吊掛在沙坑上方。泡棉墊呢？責任聲明呢？人身傷害律師呢？」

至於以密集教養為常態的國家，則非中國莫屬。中國父母通常比西方父母更重視小孩學業成就，甚至有電視劇以此為主題。由知名演員趙薇、佟大為主演的家庭輕喜劇《虎媽貓爸》，就是描寫家中父親教養風格較為放任，母親則是意志堅定、要求嚴格的資深執行長，準備好要投注一切心力，引導女兒邁向成功之路，電視劇情就是隨著這對父母的幽默爭論而展開。

愈不平等，愈重視勤奮

各國父母重視哪些教養價值觀，我們可透過瑞典的世界價值觀調查（World Value Survey）看出差異。如問卷的一項提問是：父母認為小孩在家該學習最重要的價值觀是什麼？選項包含「獨立、勤奮、責任感、想像力、容忍力、尊重他人、節儉與儲蓄、決心與堅持、宗教信仰、無私與順從」，受訪者最多可選其中五項。

當比較「貧富不均程度」與不同國家的教養價值觀差異時，獲得的模式令人驚訝。我們發現，在所得高度不均的國家，非常多父母強調「勤奮」是小孩必須學習的重要價值觀，呈現高達八九％的正相關（見圖三）。而在所得相對平均的國家，多數父母認為「獨立和想像力」更重要；如在所得不均的社會，認同「獨立」價值觀者為四八％負相關，認同「想像力」很重要的更達六八％負相關（見二三頁圖一、圖二）。

這份調查資料也強烈顯示，貧富不均確實是各國父母選擇更放任或更密集教養的關鍵因素。在所得不均程度偏低的國家（例如德國、荷蘭，以及北歐國家），父母更強調獨立和想像力的重要性，這些價值觀與放任教養有關；而在高度貧富不均的國家（例如美國、中國、俄羅斯），則多數父母更重視勤奮的價值。當貧富不均情況惡化，育兒風險升高，父母只好選擇有助於小孩成功的密集教養方式。

談到教養方式，所得不均比整體經濟發展程度更具關鍵影響。我們從研究中發現，低度貧富不均、教育投資報酬率低的國家，父母較為被動；高度貧富不均、教育投資報酬率高的國家，父母不僅較為權威，而且更常會灌輸小孩實現遠大目標的動力。

如教養方式被動的瑞典，貧富不均程度相當低；成就導向的瑞士，貧富不均程度相當高。至於憂心忡忡、直升機父母當道的美國社會，貧富不均的程度更是顯著。（本文摘自《金錢如何影響愛與教養？》前言與第一、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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