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忠謀 堅持信念的全球半導體教父

文/林宏達


▲攝影組

過去五十年,台灣科技業從無到有,在國際舞台最具代表性的公司,就是台積電。

很多人知道,台積電的製造技術領先全球;但很少人清楚,台積電耗時三十多年從新創公司變身全球晶圓代工之王,關鍵因素之一是台積電自創立初期,就定下明確的願景、價值觀和策略,三者環環相扣。本刊專訪台積電創辦人張忠謀,親自解析這三個要素。原來,打造一家比世界級企業更具影響力的「偉大半導體公司」,是早在張忠謀四十一歲時,就已定下的願景。以下是專訪全文:

財訊問(以下簡稱問):台積電很早就談公司成立的願景,這個願景是怎麼來的?

張忠謀答(以下簡稱答):這是我一個非常久的志願,不只是做世界級公司,我的願景是做一個「偉大的半導體公司」(a great semiconductor company),比世界級公司還更高。

四十一歲時,我是德儀全球半導體集團總經理,負責德儀全球半導體業務。當時德儀的半導體事業是德儀最重要的部分,也已經是全世界最大的,我當時的志願就是把德儀半導體變成一家偉大的半導體公司。

標準化誠信正直 形塑台積電價值


但當時德儀沒有給我這個機會,他們迷途了,我知道我的願景只有當執行長才能完成,因為這需要公司所有的資源,我還是熬了好幾年,希望會有機會,但後來幾乎完全絕望,我就辭職了。再到通用儀器(General Instrument),以為也許有機會,但是我在那裡還是格格不入,台灣便是我實現願景的唯一希望。

問:台積電非常強調價值觀,價值觀的內涵是什麼?

答:台積電最重要的就是我們的價值觀ICIC,頭一個I是Integrity(誠信正直),頭一個C是Commitment(承諾),第二個I是Innovation(創新),最後那個C是Customer Trust(客戶信任),最重要還是頭兩個,應該說最重要還是頭一個,這完全是我個人的選擇。

但誠信正直是什麼?大家不一定有共識喔。我在德儀二十五年,至少有三、四次,在我參加的會議中,裡頭兩個主角爭得面紅耳赤,最後Integrity 被放上桌面,其中一個人講他的對手說:「你沒有Integrity !」沒想到對手回答:「 你有你的Integrity,我有我的Integrity。」所以我就特別在第一個價值觀,誠信正直,特別定義了我們的Integrity。

我要念一遍,這個最重要。這個理念代表公司的品格,是我們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理念,也是執行業務時必須遵守的法則。所謂誠信正直是:第一,我們說真話。這很重要,不說假話。第二,我們不誇張、不作秀。第三,對客戶我們不輕易承諾,一旦做出承諾,必定不計代價,全力以赴。第四,對同業,我們在合法範圍內,全力競爭,但絕不惡意中傷,同時,我們也尊重同業的智慧財產權。第五,對供應商我們以客觀、清廉、公正的態度,進行挑選及合作。這代表公司的品格,是我們最基本、最重要的理念。


▲2018年台積電創辦人張忠謀(中)交棒給新任董事長劉德音(右)與總裁魏哲家(左),台積電在接下來數年營收和獲利不斷創下新高紀錄。攝影組

薪資、分紅策略 落實公司價值觀


在公司內部,這也重要。在公司內部我們絕不容許貪汙,不容許公司內部有派系或小圈圈產生,也不容許公司政治的形成。我們用人的首要條件是品格與才能,絕不是關係。這是我三十幾年前寫的,為什麼寫這個,就是因為每個人對Integrity 有不同的定義,我要把它標準化,這就是我們的標準。

我們相當重視夥伴關係。第一,客戶是我們的夥伴,我們不跟客戶競爭。第二,我們看客戶也是我們的夥伴,看供應商也是我們的夥伴。我是覺得一個人不應該是有不同面具的人,不應該對A很誠信正直,對B就不誠信正直,不應該這樣,這點也很重要。

問:很多公司都有自己的價值觀,台積電如何真正落實?

答:願景和價值觀,對於一個公司的成功很有關係,這就是我的理念。

如果你違反國家法律要被罰,我們雖然沒有國家的權力,但我們有自己的權力,例如薪水可以加得少、加得多,分紅也可以多、可以少,甚至可以升級或降級,如果很嚴重的違反,我們也開除人,但並不多啦。我們沒有把人關到監牢這種權力,但我們可以減低他的分紅,影響也滿大的,因為我們高階的人,他的收入主要是分紅。

問:台積電用什麼樣的策略來實現願景?

答:我的策略就是做Pure Play Foundry(純晶圓製造服務公司),這是我們最高, 也最出色的策略, 後面都是怎麼把Pure Play Foundry 做好。

我很喜歡談星巴克的商業模式,在一九八○年代,咖啡店的一杯咖啡大約是○.二五元。星巴克起來了, 它的咖啡三.五元,因為它提高了大家對咖啡的品味,也同時提高了自己的利潤。

當然台積電跟星巴克的生意不一樣,我們不跟客戶競爭,但是我們跟客戶的製造部經理競爭。很多人不知道,我們的第一個客戶是英特爾,我們使得英特爾的製造部門逐漸不重要,新的英特爾執行長又要製造部門重要起來。


▲2023年,台積電創辦人張忠謀(左一)出任APEC領袖代表,和美國總統拜登(右二)等各國領袖討論,讓各國了解台灣的理念。達志

願景可以增加 價值觀不能改變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地方,其實我做總經理時,最大的興趣就是拜訪客戶。我當台積電董事長時,因為客戶都在美國,所以一開始我用美國總經理,前三個總經理都是美國人,拿美國的總經理薪水,薪水很高喔。那時候,大家都反對得一塌糊塗。當時說人才濟濟,但找得到一個能夠在美國推銷晶圓代工的人嗎?沒有啦,你在美國要與客戶的執行長打交道,晶圓是他的命脈,這不是普通採購經理、採購副總可以決定的。

問:願景和價值觀是否永遠不變呢?

答:我說價值觀不應該變。如果你達到了頭一個願景,你可以再設一個願景,願景是可以加的。價值觀通常不應該換,策略是可以換的,當然,一個好的策略,也是相當持久的。 閱讀完整內容
《財訊》2024/6月 第71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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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忠謀 堅持信念的全球半導體教父

《財訊》

2024/6月 第7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