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業者齊聚產業白皮書發布會，韓國官員到場緊盯

文●李玟儀

這是一場連韓國都關注的台灣IC設計產業政策白皮書發表會！不只聯發科、瑞昱、聯詠、群聯、奇景等台灣前幾大同業齊聚一堂，當聯發科董事長蔡明介走上台時，後方觀眾席上低調坐著的，還有好幾位駐台北韓國代表部的經濟安全官員。

「我們期許，政府應該推出完整的『台灣晶片法案』，」蔡明介代表台灣IC設計業者站上台呼籲，台灣政府應積極投入至少百億元規模的經費，「更重要的是，不僅關注半導體製造，同時也應關注IC設計及下游系統產品應用、生態系、軟體等。」

明明，台灣的IC設計產業產值位居世界第二，在全球也有約二○％市占率，是什麼讓蔡明介還要這樣站出來疾呼？

這背後，其實透露出他對台灣IC設計產業競爭力的憂慮：首先，他直指台灣IC設計產業的成熟製程晶片產品，將面臨中國的劇烈競爭。

二○二二年，台灣IC設計業產值為新台幣一兆二千三百二十億元，而聯發科就占其中約四成五。但， 該白皮書預估，二六年台灣IC設計業產值將被中國超越。

「台灣中小型設計業者將會首當其衝！」蔡明介直言，去年十月七日，美國商務部公布針對中國先進製程半導體的禁令，這會使資金流向未受到禁令限制的成熟製程晶片產品。

台灣半導體產業協會（TSIA）產業政策委員會IC設計子委員會推測，中國應會全力發展成熟製程的晶片和產品，而台灣的中小型IC設計業者，若繼續聚焦於此中低階規格產品，等同和中國業者直接對決。

研調機構IDC全球半導體與賦能科技研究集團副總裁莫拉雷斯（Mario Morales）指出，「類比、感測器和LCD控制晶片等領域，這些市場都將看到更大的價格壓力……，這些中國晶圓廠可以用更低的價格競爭。」

「因為中國是用政策，不計成本，」對中國半導體產業有深入觀察的華誠資本董事長楊邦彥也示警，「中小型的（台灣IC設計）上市與未上市公司，可能兩、三年後，就被中國的成熟製程產品海嘯淹沒掉了！」

再者，他沒直接說出口的憂慮， 是政府引高通（Qualcomm）來台搶才，台灣本土人才流失。

「最近我們也碰到許多的挑戰，是從『外邊』來的，」聯發科資深副總經理陸國宏三月在一場論壇中指出，它們面臨外商不公平競爭與惡意挖角，認為台灣政府在補貼外商方面，應策略性發展台灣欠缺的人才或產業，而非往台灣同業已長時間經營培養的領域。 陸國宏雖未指名特定外商，但，聯發科最大的競爭對手高通，恰恰就在三月十七日舉辦新竹大樓的落成典禮，該大樓是高通在美國總部外，第一個獨立、自有的大樓，也是它在全球規模最大、最先進工程測試中心之一。

高通資深副總裁暨首席營運長陳若文在典禮上強調，高通台灣團隊共一千七百人，其中就有八百名員工是在過去四年間招募的。

高通對台的投資承諾，始於二○一五年台灣公平會對高通濫用獨占地位、違反公平競爭展開調查。一七年，公平會對高通處以新台幣二百三十四億元的罰鍰，但在高通繳納部分金額後，隔年公平會與高通和解，它承諾對台進行為期五年的產業投資，該投資就包括該大樓工程測試中心的進駐。

雖然外商來台，對人才本身而言，有助於提升國際競爭力與薪資水準，經濟部也指出，高通來台投資是增加台灣競爭力。

但對IC設計業者，尤其聯發科來說，形同是最大對手直接來台下戰帖。

「事實上我們是有點擔心這些事情，」一名聯發科高階主管透露，「假如高通要來台建一個一千人的團隊， 不只聯發科， 你知道嗎， 那個聯詠也才不過三千多人而已，所以它事實上拉的不只聯發科（的人），是全部人都會影響到……，這對台灣產業是非常傷的！」

「它本來應該是要賠款，」他指出，「政府（本來可以）拿到的錢，應該給學術界做研發！」

第三，中國IC設計業者先進晶片開案量進逼，但台灣不能只有聯發科。

白皮書當中，針對不公平外商補貼，點名了經濟部推動的「領航企業研發深耕計畫」提供美光（Micron） 與輝達（Nvidia）共逾新台幣一百一十四億的補助金額。其中，令IC設計業界在意的是，輝達明明是美國最先進、最有能力的IC設計公司之一。

這說明了，蔡明介為何在短暫接受媒體採訪時，直指補貼「至少要百億」。

「上百億的錢去給外商，來了以後在台灣這邊吸人才、傷害產業，最後產生的營收也不算台灣GDP，然後它們產生的IP（智慧財產）也不是台灣的，又回到它們公司，」前述聯發科高階主管說，「那不如你這個上百億的錢，在高階製程上面，補助台灣有能力的公司去做，往前面做！」

讓蔡明介最擔憂的，是當中國快速崛起， 台廠的資源又不足， 只要一不注意， 台灣IC產業競爭力可能整個被翻轉。因此他呼籲，「面對未來競爭及技術發展趨勢， 當下正是政府因時、因事制宜、依不同產業特質，合理調整國家產業政策及資源的時機。」

根據白皮書，中國開發七奈米以下先進製程的AI晶片與挖礦晶片業者，包括百度、阿里巴巴、寒武紀、壁仞科技等公司；反觀台灣，產學研界的產品與技術研發，多投注在二十八、二十二奈米以上成熟製程，僅聯發科等少數業者採先進製程技術。 不是第一次感覺像孤兒！八年前紫光曾狂言買聯發科

台灣半導體產業協會IC設計子委員會甚至直接點出，在中國，先前已有近十家公司向台積電下單做過先進製程七奈米的晶片，主要是來自於中國政府的補貼。

莫拉雷斯說， 一些中國的AI與GPU（繪圖處理器）新創公司尚未被美國鎖定，「它們可以繼續在這個（先進製程）領域進行設計。美國在某個時間點會不會限制？有可能，但今天還沒，那些公司依然可獲得台積電的服務。」

蔡明介不願見到的，是台灣只剩聯發科能做高階製程， 而其他公司，被中國遙遙追過。

這也不是第一次，台灣IC設計業感到孤立無援。 二○一五年，紫光集團時任董事長趙偉國氣勢如虹，喊買聯發科，一名台灣前三大IC設計公司高層就說，「趙偉國那時來，講得很囂張，說要買下台積電和聯發科，（但）那根本不是台灣IC產業的想法⋯⋯。我們在業界看到，好像整個IC設計產業不被重視、被政府當孤兒，就是不支援了，好像是放生了。」

這也是為何，蔡明介這次要特別強調台灣政府在二十年前推動「矽導計畫」的成功，讚譽當時擴大半導體人才培育、增聘教授，加上各公司在發展過程培育IC設計人才，促成如今產業的規模。

即便如此，他沒說的是，該計畫退場後，業界傳出有部分計畫教授遭解聘，無以為繼。台大電機資訊學院院長張耀文也說，政府現在雖增設半導體學院，但「其實是炒短線」，因為教育部給的教學、師資資源沒有相應增加，反而分散原先電機資訊、工學院的資源。

從教育與人才培育的一隅，也反映出台灣欠缺長期規畫的國家整體半導體戰略方向。

而最讓蔡明介憂心的，恐怕是今非昔比，只見各國政府的角色日益重要，卻獨獨不見台灣政府祭出一個真正全盤了解半導體產業的國家發展戰略。

他不願見到IC設計產業再被當成孤兒，這才對政府說出期許：完整的台灣晶片法案，應兼具理解產業、政策和執行計畫，下決心去推行。 閱讀完整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