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企圖心但同時討人喜歡
我二十歲出頭的時候在安永(Ernst & Young)工作,那是全球最大的專業會計師事務所之一。當時的我既年輕又充滿企圖心且幹勁十足。我當時表現得不錯,但也會從主管那邊得到很多反饋,提醒我哪些地方還要多加努力。
舉例來說,我所屬的團隊負責服務的企業之一是紐約的可口可樂公司。我是團隊中最年輕的成員,深感威嚇於可口可樂的一位較為年長的男性副總。在會議中,我發現自己會不斷點頭稱是,他和會議裡其他人所說的每一句話我幾乎都會跟著附和;當時我實在太緊張,以致於無法大聲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我要麼就是附和他人,要麼就是不管討論什麼話題,我都會跟著說一句:「這很有意思。」可能大夥兒是在討論午餐要吃什麼,假設有人建議吃壽司,我的回答便會是:「這很有意思。」
我不想因為發表較為強烈的意見,而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或造成紛爭。這是我用來表示自己也感興趣並參與討論話題的方式,同時也想表現自己的親切與友善。現在回想起來,我會忍不住笑看當年的自己,有誰會說壽司很有意思?
有一天在某個會議結束後,我的主管將我拉到一旁說話:「法蘭,客戶快被妳的yes 淹沒了。」他說道:「有時候反駁他們是ok 的,只要妳用尊重對方的方式表達。如果妳一直點頭稱是,或說『這很有意思』,其實會讓客戶覺得妳很無趣。妳要開始學會說出更有意義的話,跟客戶分享妳的想法。」
這是我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在工作上很努力地想討好大家。透過「什麼都同意」的表面形象,我其實也剝奪了自己的工作效率。我當然有自己的想法和意見,但我一直在等著被允許才敢分享。而現在我終於獲得允許了。
在下一場會議中,客戶建議要在季度財務報表中改變我們公布某項資訊的方式。我覺得這個建議不錯,但不太確定我們是否能在當期季報的期限內做出改變。我帶著不安的心情,聲音也可能比平常還要更小聲,我說道:「還是我們在下一季再做改變?這樣我們便能確保本次在期限內交出季報。」
我講完之後緊張地抬頭看客戶,擔心他會說我的建議很愚蠢或只是在推託。「這是個好建議。」他簡單地回道,而我著實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幾週,我開始越來越常提出意見,對於說出自己的想法也感到越來越自在。幾週後我知道我的方法奏效了,在某一場會議後,客戶來到了我的座位尋求我對某件事情的看法。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做。我這才意識到,原來透過會議中經常性的意見發表,我向他證明了自己的想法是有價值的。
這對我來說是往對的方向邁進了一大步,但我在公司內部的同仁之間仍遭遇到了一些挫折。我在做出一個決定前,會花很多時間試圖取得同事們的同意。當時我的心靈導師一直鼓勵我可以更堅定,別太擔心別人會怎麼想。
我有位同事叫珍(Jane),她負責在我們送出提案給客戶之前先審閱確認。珍在審閱時花的時間是眾人皆知的,且她總是對我不假辭色,尤其當我趕著要送出急件的時候。一般來說,我會盡可能地配合她,但當我的主管拿著新提案要我馬上送給客戶的時候,我就覺得好痛苦。
我的直覺告訴我要去找珍,直接跟她解釋當時的情況,但我的腦海中不斷響起心靈導師的話,我要變得更堅強,不要一直想獲得別人的認同。
最後,我決定跳過珍,直接去找她的頂頭上司艾瑞克(Eric),我知道他一定能了解這份提案的急迫性,不會問太多就快速核准通過。一切果然如我所料,我的主管很高興,我的心靈導師也說我做得很好,然後提案也順利通過了。但我知道自己是跳過了珍才贏得這個局面,而我總覺得這麼做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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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捫心自問,如果有人這麼對我,我的感受會如何?答案是「很不舒服。」我越級行事便是把她排除在外。而且,想當然爾,當下一次我需要再請珍核准提案的時候,這件事情變成了我倆之間的疙瘩:珍不讓提案通過。我只好再回去找艾瑞克,但他跟我說:「我很抱歉,法蘭,但這次妳要去跟珍好好共事。」
內心深處,我知道他是對的,我總不能永遠都這樣越級行事。我需要找到如何與珍共事的方法。但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很困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是否要順著直覺,和善地配合……還是要更加強硬,用上次那個新學會的方式來獲得我要的結果?
就在這樣的矛盾中,我想到了我一直以來的榜樣與靈感來源:我的母親。她是一位帶著四個孩子的義大利裔移民(我們全家在我兩歲時移民到了美國),在一九七○年代於紐約的芒特基斯科(Mount Kisco)開了一間裁縫店。她的英文很破,也沒有受過什麼專業訓練,但她仍設法成為了一名成功的小型企業家。她的成功有部分來自於她的技術,但更大一部分是她的人格特質。她對客人總是十分和氣、超級友善,客人們都很喜歡與她打交道。
我的父親亦是如此。他是一名石匠,主要客戶都是當地有錢仕紳,直到現在,他都是社區裡最受歡迎的人士之一。我父母親的客戶們都是老主顧,對我們家也相當慷慨。他們會送我們一袋袋過季的設計師品牌服飾,在夏天讓我們使用他們的游泳池,其中一位甚至將其二手車以幾百塊美金的價格賣給我,成為我的第一部車─一輛一九七○年代出廠,無動力方向盤的藍色飛雅特(Fiat)。但他們不只慷慨地與我們分享財富,這些客戶們是發自內心地喜歡且尊敬我的父母親,因為他們待人和善。
我思忖了我與珍的情況並問我自己,如果是我父母親遇到這樣的情況,他們會怎麼做。即便不是經營裁縫店或身處石匠業,當我企圖在商界獲得成功時,對我而言很重要的是,與同事和客戶發展出我父母親當年與客戶一樣的關係,而且是用我感到自在的方式達成。
隔天我去找珍並邀請她一起吃午餐,她猶豫了一下才同意,而午餐時一坐下來我便直接向她道歉:「珍,」我說道:「我真的搞砸了。」我解釋當時為了要快速達到主管期望而承受的壓力。「由於必須趕快把提案寄出去,我當時判斷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找艾瑞克。」我解釋道:「但我後來就發現這樣很不尊重妳,而且沒有給妳任何機會。對不起,我保證之後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我可以感覺到珍的情緒忽然放鬆,她也很大方地接受了我的道歉。接下來的午餐時間,我利用這樣的機會多了解這位同事。我得知她有兩個女兒,當我要求看照片時,珍的臉龐整個亮起來了,這是我從來沒見過的,也是我過去一直沒給自己機會看見的另一面。
我也信守承諾,從那之後再也沒有越級行事。但更重要的是,我其實一直沒有這樣的意圖。珍與我在工作上締結了相當不錯的關係,每當我遇到需要她經手的事情,都會直接去找她,也會在同事關係之外再多關心她的女兒們。我發現當我和她有了個人的聯結,她也感受到我是真心地關心她工作以外的生活,她也更能接受我在工作上(即使情況迫在眉睫)所提出的需求。